我们看着彼此的眼睛,千言万语在无声中交流。我一直认为自己不了解他,他是那么神秘,那么遥远,惊鸿一瞥、三言两语之后便是长时间的离别,不论梦境中的生前,还是如今的重逢,对我而言他身上都像笼罩着一层烟雾,让人看不清楚,更留不住。
可是现在,当我听爷爷讲过那个除夕的往事,然后与他的目光相对时,我觉得我已完全看懂了他眼中传递的讯息。
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痛苦和忏悔般的语言,明明白白告诉我,他那一夜做错了。
这不是什么轻描淡写的事后评判,而是至今在他心中盘根错节的真实情感。
那一夜他固执地护住了我的性命,这是错的,他不应该那样,而应该同意族人们的提议,果断处理掉当时的我。
“是我错了,吴邪。”
他无力的声音再度响起,他的手也伸过来,略长的中指和食指压在我脸上,轻轻抚过我的肌肤。他手中似乎有某种魔力,碰触着我,便打开了某种机关,让我思维的效率快速提高,许多在心里半明半暗的东西渐次变得清晰,脑子里仿佛出现了一条线,将许多线索串联在一起,联成一个惨烈苍凉的故事。
“你……你也觉得那晚上杀了我其实更好,对吗?”
他保护了我的生命,然而这是错的,那个晚上他如果顺从了族人的意思,大概会更好。
我感觉又一次要流泪了,却不是为自己悲伤,而是为那一夜之后的故事,为那些爱我怜我守护我,最后却因我而蒙难的人们。他们的脸在我眼前一一划过,像夜空中的流星,闪烁着,灿烂着,然后坠下去,融入无边的黑暗。
我伸手去搂他,他也立刻抱住了我,我们的胸膛相贴,彼此传递着颤抖与心跳。我突然又想起那些梦境里的他——我不但梦见过我与他之间的事,还梦见过他自己,我想那一定是过去我们之间寥寥可数的交流中,他告诉我的关于自身的讯息。这些讯息在我的梦境里融成他自己的故事,而我,则是它们唯一的观众。
我曾梦见他在高原上跋涉,在地底游弋,梦见他踏着雪,孤身探访荒原上的喇嘛庙,梦见他在空旷冷寂的庭园里深思,轻抚历经千百年风霜,斑驳破败的转经筒;也曾梦见更久之前,那时他还是个孩子,静静握着一位美丽妇人的手,不知是喜是悲;最后,我梦见他被一群人领着,走入隶属于张家的神秘领域……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了解他,可似乎唯有我,才是最了解他的人。现在我知道,我无理由地就是知道,那晚上对族人的对抗,是小哥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感情用事,唯一的一次出于私心,唯一一次,他听从了自己的情感而不是职责去行事。
过去没有,之后更没有。
当断不断,感情用事,这是多么常见,多么寻常的情况,平庸者一生中不知要做下多少次,可偏偏只有他,这个从没有私心的人,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私情杂念,便酿成最为悲剧的结果。
他自以为保护了我,实则是让事情滑入不可挽回的惨剧中。
“小哥,你说你做错,是因为……之后发生了那件事的缘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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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上略微缓一缓,节奏又会起来。
那件事……
我忍不住去想那件事,同时又拼命强迫自己别想它,别想,那太可怕了。我只梦见过它一次,一次已足够,连想忘记都不能。
讲述那件事前,我还得梳理下自己在梦境中的生活。我始终呆在那间囚室里,时间仿佛又过去了一阵,至少我开始感觉天气回暖,外面恍惚能听到虫鸣鸟叫,偶尔,我会站在被铁条分割的窗前,仰望湛蓝的天空,每当这时,我就会想起小时候的事,想到那些默默失去的日子,我曾经那么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但现在……我哪里也去不了。
偶尔,我甚至会问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努力活下来呢?如果我死在过去的某次历险里,大约会比现在更好吧。
“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啊,吴邪。”
有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我才惊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把心里的话想说了出来,于是我面前的男人脸色发灰,摆着手制止我,这个动作让他身上的白外袍像风筝一样晃动。
我一愣,看向他的脸,脑子里随即反应过来:这是黄医生。
徐大夫已经不做了,自从被我咬过后,他就像发了癫痫的病人,整天惶惶不可终日,嘴里嘀咕个不停,看人的目光也充满仇恨。这边有人安抚他,说吴邪又不是野狗,也不携带狂犬病毒,咬一口没什么的。他常年吃不着肉,那晚上或许是饿昏头了,你别害怕。
怎么可能不怕,我是搞医学的,他那样儿……徐大夫撇撇嘴,他那样子不正常。
大实话,连我自己都承认自己不正常,怎么能赖被我咬过的徐大夫呢?可家里人听着却感觉很不舒服,大约人都有这种讳疾忌医的心态——如果我还能被治愈,别人说我不正常有什么关系呢?治好就正常了;可问题偏僻就在于我已经没希望了,别人说我不正常,就仿佛往伤口上撒盐,自然觉得倍加刺耳。
徐大夫不但逢人就说我不正常,还罢了工,他住在隔壁小楼里,一边领着解家给的不菲薪水,一边拒绝再给我看诊。于是二叔找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带上几个人,推推搡搡的把徐大夫拖出来,直拖到院子中间,就在我能从窗户边看到的位置上,高声训斥道:你他妈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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