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挺会给自己做思想工作的,吃荤腥都吃了小半辈子,没道理到了最末尾的时候,突然改吃素,改吃斋念佛。
她打定了主意,然后没心没肺地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和对面的人约定了时间去美甲修眉,然后电梯门又开了。
她漠然扫了眼进来的人,看见门里进来一个模样格外标志的女人,登时挺胸抬头,抖擞精神,企图和这个美妇人一较高下,比比谁更美丽。
但她很快就放弃了——差距悬殊。
那美妇人留了中分大波浪,仅着淡妆,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十分温柔地牵着一个高大男人的手,气场似有若无,既没有侵略夸张的尖锐感,也没有那股子我见犹怜的娇弱感,跟自己这一身不容忽视的、跟孔雀开屏一样巴不得人人都看见的耀眼截然不同。
岁月果然是她终其一生都买不起的天价化妆品啊。
她跟斗败的公鸡似的,悄mī_mī地收了自己的冠,悻悻地缩进角落里,十分没劲地打开游戏软件给自己解闷。
然后这个神经粗得能跑马的婊/子姑娘突然觉得这个女人特别面熟,她又忍着妒意多扫了她一眼,猛地记起她妈小时候常常在她耳边叨叨的一个女人:哨子哥哥她那妖精娘,瓜子脸,桃花眼,远山眉。
美妇人右手边那个高大的男人她更眼熟了。
是她妈口中那个妖精的丈夫。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然后有一双男的引起了她的注意,像她这种特殊职业的,能引起她注意力的,就三种情况,高、富、帅。
那是一对长相特别养眼的男生,高个的男生正特别没骨头的把胳膊环在另一个稍低些的男生肩膀上,嘴唇凑在那男生的耳朵边,不知在讲什么掉节操的黄段子,把那男生笑得嘴都歪了,兴许是被呵气的动静呵得有些痒痒,他一直在躲,但在她看来,那躲的动作简直太没诚意了,于是他悠悠哒哒地躲到一半,又被胳膊强行勒了回来,那眉花眼笑的,分明乐在其中。
她别的能耐没有,就在男欢女爱上可以做个大宗师,随意瞟一眼就能知道这之间绝对有猫腻,这俩男的,多半是gay。
那俩人在电梯厢里嘀嘀咕咕地打小电话,高的突然揉了一把另外的人的头发,随意地笑骂了一声:“兔崽子,趁早给我滚,我他妈早晚把你当面削了烩一锅刀削面。”
低的马上卖乖:“你还能这么赶我啊?你要再赶我,我就隔三差五地落下小东西在你宿舍里,三天两头来取也能把你烦死……”
李西西浑身抖了一下,“宿舍”,敢情这还是一对早都发生点儿事儿的基佬么。
电梯滑到一楼,高个的男生手挡着电梯门防止它关上,先从身后拉出来一个黑瘦的小姑娘推出来,而后回过头来叫了一声:“妈……”
妈。
李西西登时就傻了,第一反应是举起高仿驴牌的包包,把还挂着残妆的脸全遮在包后。
等把包再拿开的时候,那一家人都出了医院旋转门,身材高矮胖瘦不一,背影一团圆满。
他乡遇故知,算是人生四大幸事之一。
她飞快地跑出去左右张望,莫名地开始紧张,是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懦弱,既兴奋又害怕。
哨子、哨子哥哥,这个人寄托了她几乎所有的童年,似乎看见他、再叫他一声“哨子哥哥”,就能叫那些已经老旧的儿童时候返老还童似的。
邵一乾没走,他拦了辆车,把爸妈和珊儿送走,又连体带踹地把言炎踢上一辆公交车,自己一个人在马路牙子上晃荡,慢悠悠地朝志合出发。
志合钢厂最近发了个通告,说要在一线工人里挑选几个年轻后辈出去进修,回来后专门揽厂子里算料下料一类的脑力活儿。
邵一乾就在被选中的人里,他的资历虽然很浅,但年轻有朝气,是个当仁不让的候选。
因此他最近心情都很好,觉得他攒了多年的人品终于发生了一回大爆炸。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有过一面之缘的疯女人站在他身后,栖栖遑遑地打了个招呼。
邵一乾脱口而出:“妹子,我没睡过你。”
“……”
第56章 洋相
李西西有那么片刻的光景,是心里恨得简直想亮出爪子把那张脸挠破抓花了的。
婊/子、婊/子之类的话,由她自己说出来,那叫做一种自嘲,勉强称得上fēng_liú磊落、潇洒放荡,但被别人这么直眉愣眼地点出来,那话几乎锋利成实质,把她脸打得生疼。
她瞬间就尴尬起来,立时觉得刚刚拍过他肩膀的那只手都不**不净地难以入目,脚底忽地生风,眼眶发热,十分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但路面都是柏油路,除非把电钻戴脑门上,否则钻进去实在是难于登天。
她就愣愣地站着,晴天霹雳一般反省过来一件事,她是个什么东西!
肮脏、下贱、卑劣、还不撞南墙不回头地幻想稀里糊涂一条道蒙头走到黑,她现下想起来,阎王爷见到她这号对任何异性都来者不拒的货色,会拒收么?
邵一乾心里首先觉着奇怪,想不通这素不相识的妹子一见他就难过得跟死了爹妈一样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不过他向来懒得琢磨,她又只傻站着不说话,邵一乾仗着心情好,跟她相对无言地王八对大鳖地站了几秒,耗尽了耐心没等到下文,皱着眉,略含轻蔑地扫了她一眼,嘴上虽然不说,但眼神里写满了三个字:“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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