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阶语塞,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一大臣出列,话中语气尽是轻蔑:“见那使者模样便知,小国气象,不过如此罢了!有何惧哉?”
弗朗基国所遣使者生得矮小,其貌不扬。群臣闻言,皆付之一笑。
唐潆轻笑,三言两语又将这武将出身的大臣给说服了:“薄将军当年北上伐戎,敌方见她是一介女流,便轻视她,结果如何?”
结果,西戎可汗阿木尔被薄玉挥戟斩下头颅,身首异处。
以貌取人,实在片面。
大臣自知理亏,只得向御座作了一揖,暂且退下不言。
兵部尚书乐茂道:“海禁多年,我不知敌,敌亦不知我。况且弗朗基倘有实力,怎会耗这时日迂回曲折地来讨要甚居住权?他既不识礼,何需以礼待之,不妨出兵,打他便是!”
“乐卿此言差矣。”唐潆从御?*铣槌鲆徊峋磬,递与池再,命他拿给乐茂。待乐茂看过,她又使了个眼色,池再遂将卷帙给殿中众臣传阅;
阅览过卷帙,众人的神情俱都有些微妙变化,不约而同地看向唐潆。
乐茂回神过来,不由问道:“陛下,此书……”
池再重又呈上卷帙,唐潆拿在手中,随意翻了翻,笑道:“乐卿言敌不知我,殊不知弗朗基人于世宗年间便已将中原游玩过一番,回去后逢人便赞中原物阜民安,又撰游记。名声之盛,唐吉利居于不列颠亦有闻之。他来中原,献与先帝自鸣钟,留于钦天监任职,收了几个徒弟,为传授之便,他将弗朗基人所撰游记翻译了出来。朕儿时对西洋文化颇感兴趣,母后宠我,唐吉利那儿有甚东西能取来与我看,她便都取来,故而此书虽仅一本,朕却看过。”
提及太后,唐潆的眸色更柔和了些,唇畔蕴着抹温暖的笑意,掌心轻轻抚过卷帙略有些冷硬粗糙的封皮,眸色愈柔和,笑意愈深,整个人温柔得不像话。
仿若此时此刻,她并非什么九五至尊,而是出门在外思念妻子又忆起往事的普通百姓。
唐吉利在钦天监任职已有数十载,换言之,弗朗基人所作中原游记存于燕京亦有数十载,而朝野竟皆未闻之,以致乐茂以为敌不知我。究其原因,只怕是中原人打心底里瞧不上番夷小国,既瞧不上,又如何肯花时间去了解?
心中虽意识到这点,开口承认却是困难,殿中一时陷入沉寂。
最终,却是右相苏燮出言打破沉默:“兵家之事,非臣之专长。臣姑且言之一二——敌知我,我不知敌,是弊端不假,但如今使者居于燕京,可借机了解,无需深入,探些底细即可。莫要届时鏖战,却连敌方将领姓甚名谁都不知。”
众臣想了想,皆点头附议。
想法是好,但弗朗基人又非傻子,任你探他底细?想钓鱼,需有鱼饵,小了还不成。
唐潆微微蹙眉,沉思片刻后未有结果,她随意抬眸,却瞥见有个青衣内侍徘徊在殿外,踮着脚望向殿内,面有急色。瞧着略有些面熟,唐潆不禁定睛打量,少顷,她瞳孔陡然睁大,未及池再反应过来宣召内侍入殿,唐潆率先疾步冲了出去。
眨眼间,方才还在御座上高坐的皇帝便到了眼前,候在殿外的内侍不由惊了一惊,回神过来忙先行礼。这内侍是伺候太后的宫人,唐潆见他眼圈通红,满头大汗,心更沉下去几分,紧紧抓住他的手,颤声问道:“你为何事来此?是太后么?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已不复之前的稳重镇定,她学的帝王术不曾教会她如何掩藏自己对一个人的关切——又或者,爱,向来掩藏不了。
内侍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泣声道:“太后……太后服了药……却晕厥过去……殿下不许告知您……是徐公公遣了奴才来说……”
后面内侍再说了些什么,唐潆已听不清,连后半句都被风刮远了听得模糊。“晕厥”二字,如一根尖锐的针刺破了她的耳膜,痛得她耳鸣阵阵,旁的话再听不进去。她甩开了攥住内侍的手,大步向前。起先还是疾走,没几步,已换作狂奔。
她想早点看见她,想尽快看见她,她从未有一刻像眼下这般,庆幸太后已从未央宫迁居至长乐殿,否则她需经过一条长街,再穿过几道游廊,又走上好?*洌才能步入正殿。可是步入正殿又有屏风,她得绕过屏风,屏风之外,还有什么;
倘若误了一时片刻,屏风之外,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唐潆不敢想,却做不到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可怕的念头唯恐天下不乱地冒出来,犹如一只只小手揪着她的心脏把玩,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长乐殿外有宫人恭候,上前跪迎。
唐潆视若无睹,直冲向前,跨过门槛时因突然的腿软而险些被绊倒。忍冬忙稳稳地扶住她,愕然道:“陛下?”徐九九遣了内侍前去禀告,她虽知晓,却仍被唐潆的模样吓到了。
面色苍白,鬓发散乱,眼角隐有泪痕,庄重严谨的冕服亦不齐整,她的眼神,越过眼前的忍冬,注视着某处,尤其专注得可怕。仿佛她为谁而来,那人倘若不在,她的灵魂顷刻间便会随之烟消云散。
唐潆只稍借了借忍冬的力勉强站稳,旋即跌跌撞撞地往前冲去。
太后的床榻旁,太医跪在地上,早在闻见脚铃声时便禁不住浑身发颤,此刻皇帝就在眼前,太医愈加心慌意乱,叩头不止。
殿中无人言语,唯有一声胜过一声清脆的叩头声响昭彰着众人惴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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