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事总难预料。
再过十年五载,到了出宫的年纪,只怕她们的心境与期盼已大不相同了罢。
青黛畏热,待了半晌,频频拭汗,欲起身寻口水喝,却见忍冬目光游离,心不在焉比她更甚。青黛疑惑,手肘轻推了推她,低声道:“姐姐?”
忍冬回过神来,似是被惊着了,抚了抚胸口才应道:“怎么,李大人出来了?”她说着,朝不远处望去,只见殿门紧闭,毫无动静。
近日,太后时常召见大臣,六部及京中卫所的要员均在其列,不知何为。忍冬虽觉得奇怪,但不便多问,且她想到夏苗前几日,太后亦召见了礼部尚书明彦之,多半是为了商榷唐潆亲政大典罢。
青黛见状,愈加忧心,伸出手背触了触忍冬的额头,疑道:“是比我的烫些,姐姐是中了暑热吗?”
她说话声不小,众宫女都听见了,皆围过来嘘寒问暖。
便是不热,这般人人围着都该头晕眼花了。忍冬无奈,一面应付一面起身:“大抵是坐久了,天又热,心里憋得慌。你们且玩儿,我去走走,吹吹风便好。”
无论资历位份,众人皆比不过忍冬,她既如此说,遂随她去了。
忍冬走后,青黛思前想后,只觉恐怕并非如此,心里颇不平静,忙又寻了个借口出去寻她。
来到一僻静处,忍冬心绪未定,忽见地上映出个人影来,悚然一惊,忙转过身,见是青黛尾随在后,她先吁了口气,又怨怪道:“你今儿个怎做些鬼鬼祟祟的事情!合该当初撵你去随驾!”唐潆出行,青黛本该跟随,只太后病症尚未痊愈,唐潆不放心,便使她留了下来。
青黛见她面色苍白,心中着急,扳过她的肩劝道:“我的好姐姐,你近日遇上甚烦心事了?本是个稳重人,昨日竟摔破好些杯盏。如今我有此位置,是因你提拔指点,我都已将你视作亲姐姐了,你有难事,若是不嫌弃,便与我说来。”
忍冬听出她话中真意,又素来熟稔她为人,斟酌少顷,再看左右无人,便倾身到她耳边细语。
忍冬神情庄重严肃,不料青黛听完却是大不解地轻笑:“你这岂非多虑?母女间本是骨肉相连,更非父女,牡牝有别,亲密些又如何了。”
忍冬驳道:“你莫不知……”她更谨慎地看了看四下,声音压低几分,“她们不是血亲。”
青黛见她如此紧张,更觉得好笑,真切地劝导说:“我知,我怎不知。可你我二人分侍二主,到如今少说已有十年八载。日日相处,便知殿下是个比亲生母亲还好上几倍的人,陛下亦是个比亲生女儿还好上几倍的人,两人倾心相待,又与血亲何异?”
忍冬缄默不语,青黛以为她已听劝想开,将手覆在她肩上轻拍了拍,道:“陛下纯孝,又黏母亲,你莫……”
“是啊,陛下纯孝——”忍冬生硬地将青黛的话截断,“私下练字却连母亲名讳都不避了?”
古人重孝道,子女凡书写与父母名讳相冲的字时,便会在笔画上增几笔或减几笔,以示尊敬。
忍冬尽量压低着声音,口中却咄咄逼人:“早一年前,便是颜相作古,苏大人拜相的时候,陛下生病,殿下前去探望,又在宣室殿中秉烛批阅奏折。书?*戏抛偶柑字,殿下累了,便翻出来看,我随侍在旁,瞧得清清楚楚!;
青黛覆在忍冬肩上的手略往下沉了沉,眼中又是迷茫又是诧异。
忍冬切切跺脚,悔道:“只我当时不以为意,否则定要相劝了!”
“莫说这世道,便是这些迂腐的夫子,哪里容得!”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来,时机未到,还没有不可描述,再等等。
☆、第71章 回忆
日衔西山,倦鸟归巢。
忍冬奉太后之命,将李大人送出长乐殿,折回殿中时,青黛正领着宫人置备晚膳。
即便适才僻静,可隔墙有耳,许多话不便多言,二人只低声细语了少顷就打住不言。虽不知青黛是否理解她的忧虑,亦不知青黛作何想法,但如今有人可与自己分担同一个秘密,忍冬顿觉压在心上的巨石轻减不少。
入殿后,便随青黛一道忙活起来。
青黛看了她一眼,想起方才事,眉梢一蹙,却抿唇不语,眉间的褶皱不复平整。
耳朵辨声,眼睛视物,为人五官重中之重。人对世间日月星辰山河百川花鸟虫兽男女老少的感知理解,定赖此二者。眼睛于人的重要性,再无需赘言。
然太后失明,仿佛只是一座描金镂花的梨花木屏风年久破损,遭蚁噬出了几个极小极小的洞,倘不细观,瞧是瞧不出的,纵有缺憾,屏风依旧可用。她如今看不见,眼睛固然略有些空洞无神,失了几分往日的灵动,却仍能理政,听人口中布局便能与其口中对弈,便是进食,她业已渐渐学会依靠自己,而非旁人。
摆膳后,忍冬为太后布菜,她只布菜置饮,做好了,便恭候在旁。
溽暑未消,天热,人胃口便不好。
膳食已做得尽量清爽开胃,但吃到嘴里,被一碗碗黑黢黢的苦涩汤药麻痹了味觉的舌头却尝不出甚美味,再是山珍海味,都与**硬的馒头都相差无几了。
太后在席上静坐,起筷停箸莫不仪态端方,她本无胃口,吃不下东西,勉力进食,才好歹吃了小半碗米饭。蓦然,她不知怎地想起先帝,生命的最后几年他当是度日如年罢,所食珍馐无味无觉,无所依靠,亦无留恋。
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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