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如影随形的……总是跟踪他的男人……
一股不安化作战栗顺着尾椎骨攀爬而上,他几乎想要扔掉琴弓逃跑。那个男人总是在对他笑,即使周围所有人都在他曲子的感染下陷入悲伤,那个男人却还是对他露出了那种狂热而痴迷的笑容,目光疯狂地盯着他。
男人是他们乐队的狂热粉丝,准确地说,是他的狂热粉丝。即使他们乐团并不算出名,即使他自己也不过是个无趣的作曲人,即使他那张在普通人中算得上中上的端正脸孔放到充斥着花样美男的娱乐圈里就太过寡淡,即使他在乐团里也是最没有闪光点的黯然存在……他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看上了自己什么,又是如何得到他的种种私密的个人信息,包括他的微信、手机和住址。不论他换多少次电话号码哦、重新注册多少次微信号、搬过多少家都没用。那个男人常常会站在他的楼下,一动不动,默不作声,仰头看着他的窗户。他也报了警,但是那男人消失几天后,就又回来了。
他愤怒过,甚至冲到了楼下揪住那个男人的领子威胁他,如果他再出现自己就揍死他。可那个男人只是用一种近乎看到神迹般的感动和痴迷的表情望着他,“你可以做得更好。你可以写的更好,是他们把你束缚住了。你是天使!你是天使!你可以写出来黄衣神的音乐的,你要解放你自己!”
每次一想到那些疯狂的话,楚央就如堕冰窟。
宋书良知道这件事后,二话不说就带着几个哥们去把那人揍了一顿,可那人就算被揍得鼻青脸肿站都站不起来,一双烈火般的眼睛却仍旧执着不懈地凝视着站在远处的楚央,染了血的嘴唇仍然在笑,笑得面目狰狞扭曲,笑出一口森森白齿。
楚央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恐怕永远都躲不开这个男人了。
那之后半个月,男人没有再出现,可是有一天,楚央收到了一个包裹,寄件人没有署名。包裹打开后,不是任何他从网上订购的东西,而是一本破破烂烂纸张发黄的书。
书的封面上用英文写着《黄衣之王》,里面的内容也都是英语,只不过似乎是比较古老的英语,就算是在加拿大住过将近十年英语好得如同第二母语般的楚央要读下来也需要费点时间。不过好在书不长,似乎是一出戏剧,可惜不知道是浸过水还是如何,有一些字迹变得模糊不清了。
楚央莫名其妙,怀疑自己拿错了包裹,可是地址和收件人写得又都是正确的。
楚央没有看完那本书,他只看了第一幕。之后他合上书,感觉头有些晕晕的。
他不太确定自己刚才读到了什么,有种恶心的感觉弥漫在喉间,想吐又吐不出来,脑子里有无数翻滚的混乱的思绪。他有种自保的本能告诉他,不能再继续看下去了。他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黄衣之王几个字,才知道那是一出挺有名的剧本,据说所有看完的人都会陷入疯狂并且自残的剧本。只是人们都说这本书是一些作家杜撰出来的,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
如果不存在,在他手上的又是什么?
当天晚上,楚央就写出了那首歌。他确定自己没有疯,相反,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变得更加清楚了。灵感如同忽然被打通了地下泉眼,源源不绝地喷发出来。他突然变得无比专注,脑子里除了一段段的旋律什么也没有。凌晨五点的时候他完成了那首歌的词曲,然后连外衣都没穿,顶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带着乐谱,一路跑去了宋书良家。
他家距离宋书良家有五公里,他竟然没有想到要叫辆车。回想起来,他当时似乎忘记了一切,只是想着要把曲子拿给宋书良,让他听一听自己听到的旋律。
而现在,他在台上,看着台下那张幽灵般微笑的、满意的脸,忽然意识到……那本书,会不会是这个男人送给他的?
没时间犹豫了,祝鹤泽已经唱到高潮,如海豚般凄厉的高音冲上云霞。下面一段就是他的大提琴独奏。
他来不及退缩,手里的琴弓已经扬起。他直觉会有不好的事发生,非常非常不好的事,可是他停不下来。那世上最空洞、寂寞而悲哀的音乐从他的琴弦上漫溢而出。就算是不懂音乐的人,也能本能地感知到那根植在灵魂深处的虚无,那种一切都无意义,一切都注定终结的无奈和无稽。从那音乐,你能看到自己一生犯过的所有错误、失去的所有挚爱、有多少无法弥补的缺失,你也能看到这个世界有多么苍白残酷,看到一次又一次互相厮杀憎恨的轮回,看到未来的无望。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只能走向失败、走向庸俗平凡、走向不可逆的衰老死亡,幼年有过的那些灿烂憧憬,也都化作风中乱飞的彩色气泡,一个一个早就破碎了。
没有人会爱你,也没有人值得去爱,生活没有一丝希望,不过如同蚊蚋,进行一场又一场的朝生夕死,只为繁殖。
然后,台下那个年约五十、打扮高雅的美丽妇人缓缓站起身,脸上带着绝望的悲伤和自我厌恶,拿起了桌上的叉子,毫不犹豫地c-h-a进了自己的右眼。然后在层层叠起的尖叫声中,她拔出了带着眼珠的叉子,又一次更加大力地戳进早已血肉模糊的眼眶,发出噗嗤一声响。她就这样,不知疲倦地,一次一次用叉子戳进自己的眼眶、戳进自己的大脑。当警卫冲进来的时候,她的眼珠早已散碎,人也忽然坍塌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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