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他宁愿一个人和黑墨浪迹江湖,就算最后孤独死去,也不想要石之轩这种强迫的父爱。这么多年,他其实都想要石之轩后悔,对他补偿,可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石之轩其实并不懂如何爱人。
他的娘亲为他抛弃了自己的师门,他们打破世间的正邪之见在一起,可是结果呢?若石之轩再多替碧秀心想一想,就不会做出令她更加伤心的事情。
比起先天心疾不治的儿子,更加令她无法接受的是能亲手抛弃亲生儿子的夫君。
所以,石之轩终究还是最爱他自己,现在强迫他留在他身边,想要补偿的也不是他,而是他自己。
“你不快乐。”
跋锋寒的声音从宁楚的背后传来,宁楚并没有回头去看,也没有回答什么,但也没有否认什么。
“我会带你走,堂堂正正的。”跋锋寒坚定地承诺着,说罢仗剑朝卓立在前方的石之轩走去。
石之轩却并没有理跋锋寒,而是和他错身而过,把手中拿着的狐裘披风,仔细地披在宁楚身上,然后用内力烘干他仍滴着水的头发。
跋锋寒此时才注意到,石之轩刚刚经过了一场一对百人的鏖战,可是一身青色袍衣上连一点血渍都没有沾上。
这人的功力显然已经深不可测到极点。
跋锋寒心下微凛,晚风送来不远处饮马驿前门处浓重的血腥味,无不提醒着他不久前那里发生过什么。
石之轩确认宁楚并不会着凉了之后,才转过身,冷冷地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口中虽然问的是“你们”,但看的却是跋锋寒。
跋锋寒走到宁楚身边,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在下和宁楚两情相悦,请岳父大人成全。”
宁楚闻言嘴角抽搐,连解释都不想多费唇舌了。
石之轩当然不会这么容易被跋锋寒糊弄过去,眯起双目危险地问道:“我曾听你们提起过,究竟你们两人是谁强迫谁?”
宁楚恍然,石之轩指的必是当初他们刚订了床伴契约,在九江城外他说出的那句话。
跋锋寒却不等宁楚开口,抢先开口道:“岳父大人明鉴,是在下先强迫宁楚的,在下愿受岳父大人责罚。”跋锋寒感到他这句话说出口,周围的温度立刻降了好多,让人如坠冰窖般冰冷。
即使不抬头,跋锋寒也能感受得到石之轩冰冷得要刺穿他的目光。他不后悔对石之轩如实明言,他和宁楚不愉快的开始,始终像是根刺一般扎在他们两人心中。就算他今日有意隐瞒,他日石之轩也会从别人口中知道。
况且,作为一个男人,就要敢做敢当,既然他做得出来,又何惧承认呢?
跋锋寒抬起头,双目闪起前所未见的光芒。他要堂堂正正地得到宁楚,眼前的这个男人对宁楚其实并不止父亲对儿子的感情,他即使自知不敌,也不愿做夹着尾巴逃跑的废物。
“拔剑!”石之轩一挥手,宁楚已经被他的掌风送到了一旁的石亭内安坐。他虽然已经怒到了极点,但每个动作仍是优雅得完美无瑕,不露丝毫破绽,悠然自若自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大宗师风范。
跋锋寒右手按往斩玄剑,剑虽仍在鞘内,但人却变得剑锋般锐利,涌起一股凌厉的剑气,朝石之轩激冲过去。他的双目闪耀着凝然如有实质的强大自信,身体像拔天而起的傲松古柏,使人生出无论遇上任何风暴,他仍将屹立不倒的感觉。
石之轩没有自持身份等跋锋寒先攻,而是直接对他轰出一拳。
对于这个擅自动他儿子的臭小子,还要讲什么江湖辈分吗?
而当宁楚被石之轩的掌风送到石亭内时,再一抬头,就看到石之轩一拳轰在了跋锋寒的斩玄剑上。只见跋锋寒手中的斩玄剑乱颤,剑鸣声不断,跋锋寒的嘴角也溢出血丝。
“住手。”看着石之轩还要继续出手,宁楚忍不住出声道,“你没有立场替我出头。”
这句话听在石之轩和跋锋寒两人耳中,都各有解释,不由得身形均同时停滞了一下。
跋锋寒抬手抹去嘴角的鲜血,淡淡道:“不管我是否有没有立场,此战我不会退却。如我不幸战死,就麻烦你将我就地火葬,骨灰就洒在草原上即可。”
宁楚听着,心直沉下去,他知道以跋锋寒的高傲自负,这番话说出,便再无商量余地。
问题是以石之轩的武功,就算是几个跋锋寒一起,也未必能胜。跋锋寒孤身决战,岂有侥幸可言,这番话就等若他临终前的遗言。
宁楚虽然看不惯他对自己的态度,但终究是曾经并肩作战过的好兄弟,又怎么肯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石之轩打死。
可就在他刚向前踏出一步时,跋锋寒背脊一挺,整个人像是下定了决心,稳如山岳地朝石之轩踏出三步,眼睛仍没有向宁楚看去,却沉声对他说道:“不用替我求情,这是我自己所求的一战。”
这番对话,说得掷地有声,就连石之轩都不由得动容。要知石之轩成名到今日,经历过无数场或大或小的生死决战,知道跋锋寒实在是蚍蜉撼大树。若换了当年的他,肯定会找尽借口远遁,保住x_i,ng命才是第一要务。听了跋锋寒的这一番话,石之轩不知道是该赞他真汉子,还是该骂他不识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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