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天做完手术,就总想挠伤口。”方孟韦生硬地解释。
“嗯,有心了。”荣石微笑。
荣石福大命大,那一枪没打在他身上,擦着他过去的。总体来说是皮肉伤,没伤到内脏也没伤到盆骨。医生都很赞叹,幸亏没伤到骨骼,要不然荣石下半辈子完了。但是到底被子弹咬下一大块肉,又失血过多,还是很凶险的,手术做了很长时间。
刚出来的时候荣石无知无觉。他一贯表情多,大说大笑,方孟韦难得见他安静的样子。荣石的脸发白,像白色的大理石雕的。头发搭在额头上,没有了一丝不苟的强势和精明,只是,静静地睡着。
有那么一瞬,方孟韦觉得他真的会死。
方孟韦真的害怕了。
“刚才许君立来过了。”方孟韦轻声道。
“他来干什么。”荣石看天花板,尽量不看方孟韦。
“他来看你……好像真挺难过的,还跟我讲当年你在北伐军里的事儿,三枪救了梁团长什么的。”
“贱不贱啊,当年我收拾的最多的就是他。”
“……”
荣石忽然想起来,突然松开手,很着急道:“你你你你你快走。”
方孟韦一愣,荣石气得锤床,把脑袋下的枕头抽出来照脸一按,闷声闷气:“你忘了我是什么人?待会儿日本人得来,而且还得来不少。你快走。”
方孟韦默默地看着荣石脸上的枕头。
“快点快点,方教授一直在躲日本人,你别正对上,快走。”
方孟韦一晚上没回家,早上坐着荣石的车到家的时候,谢培东正要出门。方孟韦一身的血,谢培东的表情愣是一点没松:“孟韦,也不知道给家打个电话。”
方孟韦轻声轻气:“父亲呢?木兰呢?”
“方教授出门了。木兰上学了。”
方孟韦看着谢培东,看着看着眼圈发红,频繁地眨眼。谢培东长叹,到底是个孩子,还没经事:“去洗个澡换个衣服。有什么事,泡泡热水澡就都好了。”
方孟韦低着头跑上楼。
方步亭回来,宣布一件事:方家近期要返回重庆。
谢木兰第一个沮丧,她舍不得自己在北平的朋友。谢培东不吭声,方孟韦震惊地看着方教授,手里的咖啡匙当一声掉在托盘上。
“我的任务完成了。自然要回去。”方教授自来说一不二,他只是通知大家:“最近要返回重庆。都收拾收拾,做一下准备。”
民国三十二年,重庆政府发动团员及青年从军运动。中央团部会同有关部会成立学生志愿从军指导委员会,方孟韦在委员会里挂职。到今年,民国三十三年,中央又发起十万知识青年从军运动,党和团各认领配额五万人,预定编十个师。方孟韦作为三青团书记长,必须回去。他在北平的侦查活动也趋于完满,没有借口逗留。
其实荣石知道的。
方孟韦到医院和荣石提前道别。归期未定,近在眼前。荣石靠在床头看着方孟韦笑:“我终于想到最合适的诗了。如果我有命还能与你相逢,再告诉你。”
方孟韦坐在椅子上,双手还是放在膝盖上,垂着眼睛。荣石道:“坐床上来。”
日本人伪军该来看荣石的都看过了,现在荣石的病房里宽敞寂寥。方孟韦坐在床边,荣石努力坐起来,方孟韦只好斜着身子看他,让他不要乱动。
荣石伸手搂住方孟韦。
方孟韦吓一跳,瞬间失去重心,一下子扑进荣石怀里,牵扯了荣石的伤口。荣石嘶了一声,但没有松手。荣石把方孟韦用力地按在自己怀里,在他耳边用气声蛊惑一般低声道:“我的小小鹿,你什么时候,长大呀?”
李熏然终于得空再研究研究那个本子。他慢慢地翻,翻到一页,上面还是傲然有骨的钢笔字工工整整地写着: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第18章 一场雨
一九四四年五月初,方家返回重庆。
上火车那天荣石没来送,方孟韦也没在等他,坐在火车里发呆。谢木兰使劲看窗外,看着北平泪水涟涟。她对这座古城很亲切,她感觉自己离开,整个北平在火车的后面送行。
谢培东看了方孟韦一眼。
方孟韦一直魂不守舍。
如同方家来北平,他们回重庆,需要穿过大片的日占区赤化区三不管地带。火车像孤独的侠客,在自己陌生的祖国里劈波斩浪。方家来回,都是有惊无险。
谢木兰恹恹的。北平是曾经的首都,可她要再想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她觉得小哥应该和自己是一个战线的,但方孟韦从头到尾都没顾得上跟她伤感。
他在心焦另一件事。
他不能确定北平有没有中统的人。如果有,那这双眼睛应该会一直盯着他。很可能确实有,中统在天津有站。
那荣石……
等到了重庆,已经好几天之后。谢木兰神情憔悴,劳累过度开始发烧。方步亭也累,放下行李和谢培东去开会作报告,这一次和伪满的“贸易”到底让他谈下来,就是不知道以后的历史会怎么记他,是不是“遗臭万年”?
方步亭为了那对父子,也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方家返回重庆第三天,中央党部秘书处通知方孟韦去一趟。方孟韦回来以后一直忙三青团的工作,十万知识青年参军运动很有号召力,尤其是北方各个顶尖大学跑到昆明之后,热血青年提起日本鬼子来各个咬牙切齿。团部认领配额五万,已经有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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