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子安好。”
美人行了一个江湖礼,偏偏声音天生蜜糖一样粘腻如丝陈年女儿红一般勾勾缠缠的醉人,生不出英气,到无端生出些许弱不禁风故作刚强的味道来。
“你叫什么?”
花满楼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奇特的温暖的魔力,分明是问他的名姓,却只让这位黑衣美人觉得花满楼与他已经是交往数年的好友,情不自禁的微微放松了神经。
“阿三。”
他轻声开口答道。
阿三。
没有姓氏,仅仅只有一个由数字组成的名字。
若是旁人必定会认为面前的人在欺瞒自己。
如此一个美人,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粗鄙到都不能真的算是名字的名字呢?
花满楼却并不觉得。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因果,太多的故事,谁能说阿三这个名字就不包含着某种期许?
谁又能说,美人就一定不能叫这个名字?
所以他继续问道:“你是谁?”
“我只是我家主人坐下的一小卒。”
阿三依旧低着头,态度恭谨。
“那你家主人是谁?”
“他没有名字。”
花满楼笑了笑。
“他叫你来做什么?”
“请七公子赴宴。”
“赴什么宴?”
“喜宴。”
“我若不去呢?”
花满楼笑道。
他的语气依旧柔和温暖。
春风抚过柳枝,一朵洁白的柳絮轻柔的落在头顶一般。
阿三却像是听到了什么预料之中又极度可怕的事情,一双雾雾绰绰影影重重的美丽眼眸浮现出一丝绝望与解脱。
白皙细腻的手掌闪电般的拍出。
不是拍向花满楼。
而是他自己的胸膛!
花满楼动了。
他本不该动,也不必动,只因他这一动,这宴却是非去不可了,只是他怎么可能不动?
花满楼怎么可能不动!
这设宴的人必是一个对花满楼极其了解又极其可怕的人!
眨眼间,花满楼已经来到阿三的面前,手掌伸出,手腕一动 ,探向阿三。
阿三用十成十的力气拍出的手掌轻轻巧巧的落在花满楼的手中,像是一朵游云落下,又像是一只倦鸟归巢,说不出的淡然平和,自然宁静。
似乎阿三只是轻轻的举起了手,而花满楼只是正巧握住了他的手一样。
阿三白皙的额头上却冒出了剔透的水珠。
他看着花满楼的手,手很美,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要美,修长白皙,在阳光下甚至笼着玉石一样温润的光芒。
此时这只手正握在他的手上。
这只手救了他。
阿三却活像是看着杀人的刀刺人的剑。
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青黛一样的眉流过雾蒙蒙的眼,流过鲜嫩的唇,‘噼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美人的汗是香汗。
美人的汗也是冷汗。
花满楼偏头听了听。
他的面容上依旧浮现着浅浅淡淡的笑意。
“你不必怕,我随你去便是。”
便是此时此刻,阿三也忍不住看向花满楼。
极斯文极秀气。
花满楼生得极好,上天似乎把所有能想到的美都赐予了他。
阿三觉得自己完全无法描绘。
他觉得自己也不必描绘。
谁会在乎花满楼的长相呢?
他只要站在那里,就是暮春日光下的一碧万里午夜梦回的梨花盛雪。
轻而易举的就能触动人心最柔软最隐秘的角落,在那片角落开出一朵温情安宁的花来。
任谁看到他,都能感受他的赤子之心,真诚温柔。
任谁看到他,都能感觉到他对生命的热爱,对生活的感激。
花满楼也在看他。
他本是一个盲人。
他的一双眼睛本该是空洞的,无神的,枯萎的。
但阿三却觉得,那双眼正真实的看着他,以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目光。
温柔的,宽和的,了然的。
似乎在他的眼中,他与这世上的贩夫走卒王侯将相没有什么不同,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温暖而平等。
阿三忽然惨笑一声。
“七公子,我不是怕你。”
“你可知道,你碰了我手,我的手必是保不住了,你若碰了我的腿,我的腿便保不住了。”
花满楼闻言眉头微皱,疑惑道:“为何?”
阿三摇了摇头。
花满楼轻轻收回手,叹了一口气。
“我跟你去赴宴,你不必再要自己的性命。”
“至于你的手,”他看着面前的少年,似乎有些不忍,温和的说道:“你若愿意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
“你若不愿告诉我,我这里的大门总是开着的。”
阿三默默的低下了头。
“请七公子。”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花满楼笑道:“可否寻人替我照顾我的花?”
“好。”
“那就走吧。”
花满楼笑了笑,踏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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