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珉是个爱干净的,童柯一直都知道,所以当卫珉一裤腿泥巴踩进来时,童柯的嘴张开就合不上了。
江樊见人到家了,道声再见后离开。
“……”卫珉颇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走进卧房坐在床边,“替我找身干净的衣服来。”
童柯呆呆应了,忍不住问道:“公子你是扎根在地里了吗?”卫珉今天穿了身绿,童柯一说他脸色顿时黑了。童柯上来替他脱了鞋袜,出去拿了盆水让他洗干净脚,又给换了蓑裤,这才拿满是泥水的脏衣物出去洗。
卫珉又不爱出门了,这回不是不想出,而是——门口晾着的那双鞋子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那天发生的事情,丢人。
“公子,外面吹风啦,出去走走吧。”
“不去。”
“公子,你看,星星好亮,快出来啊。”
“不要。”
诸如此类的……
江樊口中的香早在那晚就由紫鹦送来的,童柯每晚都会替他点上,果然睡的安稳多了,很少再有半夜醒来的情况。
卫珉睡醒时天刚亮,少年朦朦胧胧地睁眼坐起,被子掉下的瞬间皮肤顿时冷出小片疙瘩,他立马蜷缩着裹上被子,身体不受控制地一哆嗦。
今天突然变冷了,这还没下雪呢,就这么冷,再冻些可怎么办?
好在带来的衣服里有厚实些的,才不至于离不开被子。
主仆二人一起随意用了早饭,童柯又挑了井水装满水缸,在出门前将馒头装进蒸笼里,又将锅装好水搭在灶上,加柴点火,盖上锅盖。
家里的柴几乎没了,童柯要去镇上买柴回来,他得趁早去,晚了人家该走了。童柯只好把看火的任务交与卫珉——他很不放心,并一再嘱咐等水烧开了再放蒸笼,开锅盖时一定要用布不要徒手,之类的。
卫珉一一应下,童柯越发不放心地三步一回头出门了。
小小的房子只有卫珉一人,安静的很,墙角屋檐有飞虫飞来飞去,偶尔暴露在阳光下一闪而过。卫珉停下笔,恰好又写完一张,秀气的字迹整齐布满纸上,卫珉拿了小石子压住纸的四角,临街的窗户突然有响声,卫珉站起来往外看,原是调皮的孩子捡了果壳在顽——是昨儿江樊砸他的那种,小孩子们见到有人,红着脸嬉笑着散开。
卫珉浅浅笑了笑,将窗户缝隙关小了些。
卫珉托着腮,翻开桌上几本书,那是店老板给的书——他最近便是凭着这些个抄写,其中一本上面讲的是李靖与红拂女的故事,他不过抄了几页,便面红耳赤不想再翻,于是随手压在其余两本书下,现在翻出来了,又忍不住去看。
外面忽而传来鸟鸣,婉转悠回,卫珉一愣,心想此时节又怎会有鸟呢?莫不是受伤的鸟儿?他走出去一瞧见是何物便立马想要回身关门。
江樊撑在栅栏上,见卫珉出来挑眉说道:“小公子是要烧了房子吗?莫不是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说出来给我听听,也犯不着点火吧?”
卫珉心中骂他莫名其妙,眉头拧起,却见江樊一抬下巴朝向庖房,卫珉立即想起童柯出门前叮嘱的事,猛地一回头,不由自主发出惊呼。
半掩的门内冒出浓浓的灰烟,卫珉立马快步走过去,用袖子捂嘴一边被烟呛得咳嗽一边朝灶台靠近,那灶上的水已然滚烫冒泡,有白烟从锅盖与锅壁的缝隙处冒出并且不断有水跃出来,灶中的柴被水打湿,火只剩小小一簇,其余木柴皆变为会黑带红的颜色,冒着浓浓的烟。
少年咳了几声,眼泪都要被熏出来,下意识伸手去捏锅盖,刚伸出手就被人从后面捏住腕子带开,卫珉回头见是江樊,朝他露出疑惑的目光。
江樊将他拉至身后,一手虚挡在他脸前,另手用一旁的布捏住锅盖掀开,浓的成白的水雾顿时争先恐后往外飞,水接近烧干了。
江樊回头斥责他:“用手去拿,是要和它比谁烫吗,也不怕伤了自己。”
卫珉一看,顿时窘迫,讷讷地不知所措,半响捏着香袋的穗穗小声地说:“谢谢你,江公子。”
江樊往锅里加了半瓢水,又将湿柴捡出舔了干柴,等火再次烧起后将一旁的蒸笼放到锅上。其间少年一直跟在他身边看,江樊问他:“学会了?”
“……没。”卫珉摇头。
江樊轻笑,拍了拍他肩膀道:“君子远庖厨。”
两人一起往外走,卫珉邀他进屋,江樊见到晾在院子里的鞋,想起那日景象,不免又是一阵憋笑,好在他常日以笑待人,卫珉只看他一眼并未发问。
江樊并未对狭小的厅评头论足,只随意看了看,对卫珉说:“倒是收拾的整齐。”
又见卫珉摊在桌上的纸,夸他字也好看。
“——咦?”无意间发现桌上有本翻开的书,江樊好奇地扫了一眼,卫珉却反应颇大,立马伸手挡在书面上。
他越是如此,江樊越想看。随手一抢便将书拿到手,又细细看了几眼,发出一声长吟,勾唇一笑露出虎牙以及十分恶劣的笑容。
“妾侍杨司空久,阅天下之人多矣,无如公者。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故来奔耳。
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倒不明白,不知小公子可否替我解答疑惑,指点指点。”
少年面色通红,绞着手指,像是被抓到干坏事的孩子。
注释:
①意思为“妾侍奉杨素多年,见过的人不少,今日得见君,姿表绝伦,丝萝不能独生,愿托乔木,因此深夜来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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