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说自己从未见过方伯夷,万一被萧衍发现我在说谎,那更是弄巧成拙,非惹怒了他不可。斟酌了一会儿,只有清清淡淡地问:“衍觉得像谁?”
搭在我腕上的手微紧,萧衍低头浅笑:“人有相似罢了,像谁并不要紧,就当我没说过罢。”
我便也低了头不知该说什么。对于方伯夷的身份我也怀疑过,疑心他是怀淑,总想着去查证,可又怕贸然动作会惊动了旁人,给他招致杀身之祸。便在思虑过后决心这么放着,若他真是怀淑,自然有办法证明自己亦会来找我。可是自他亮相后已一年多过去了,仍旧这么不声不响的,几乎让人忘了他的存在。我有时想,若他不是,那么我便是庸人之扰,可若他是,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我便只在一旁等着便好。
思来想去,这等情状,我实在没有主动去探查些什么的必要。
我们静坐了一会儿,各自沉默,直到魏春秋进来禀报是否传膳,才打破了这份如阴霾笼罩的沉默。
---宫中岁月在平静祥和中过得飞快,正月末尾只陪萧衍参加了一场宴席,他在方辰殿单独宴请淮西郡公范瑛的四子凤诚将军范栩,范栩上面有三个哥哥,皆早殇,因此范瑛麾下便只剩下这么个孤苗,此番是派他来送年贡的。
萧衍看上去很重视范栩,宴罢还留他说了一会儿话,叫来齐王萧晠作陪。范栩此人大约二十多岁,人长得英武魁梧,身量极高极壮实,乍一看倒有些康王的风韵。他在席间话不多,显得很谨慎,偶尔答萧衍的问题也是斟字酌句,跟他粗犷的外表很不相符。
我坐在一旁听了一阵儿,见萧衍微醺的面庞还是发红,便起身去外面给他张罗醒酒汤。等我端着醒酒汤回来时,见范栩已经走了,萧衍只留了萧晠说话,正说到南方匪寇祸乱,涉及到一甘地方军政,我便在屏风后站着,没有进去。
萧晠叹道:“南部州郡自世宗皇帝起便不太平,匪患绵延不绝,但一直以来只是散寇,虽然不绝却也成不了气候。可臣弟听说南边匪寇中近来出了个叫李应晖的人物,他不同于一般的匪首目光短浅,只看重财物。却广施恩德,给灾民和散寇不少救济,渐渐有了仁义的名声,拉扯起了硕大的人马架势,要与朝廷对抗。这样一来,便不能叫做匪寇,而是叛军了,皇兄不得不防啊。”
萧衍仔细听着,修长的手指搭在案几上,说道:“南部州郡的驻军并不算少,除了各府衙散军外,还有淮西范瑛的五万精兵和闽南忠勇公卢方奎的十五万精兵,可为何连区区匪寇都剿灭不尽?”
萧晠犹豫了一会儿,缓慢道:“皇兄既问了,那臣弟就说。南方匪患不绝,并不是朝廷无力剿灭,而是长久以来淮西郡公与忠勇公驻军仰赖天恩,从朝廷领受了太多粮草补给,他们越是备受器重就越会想,朝廷如此厚待他们,便是为了他们为剿匪而尽力。若是有一日,匪患绝迹,朝廷再也用不到他们了,那么手握重兵统帅一方的他们怕是会成为君王眼中的钉刺,难免兔死狗烹的结局了。”
殿宇内是曲水流觞的汀淙之声,沉默若玉壶中流淌出的酒,有着琥珀般温润玉泽的触感。
萧衍蓦然笑了,“如今,这样的实话也只有晠弟敢说了。”
萧晠却似万分惶恐,“这是臣弟一家之言,一切自有皇兄圣断。”
萧衍端起茶瓯抿了一口,思虑着说道:“其实朕早就察觉这淮西与闽南的驻军只在伸手向朝廷要钱粮时积极,真正做起战来,不见得多么卖力。可偏偏现在动不得他们,一动他们,南部州郡便要乱了,再加上匪寇,大周的半壁江山恐怕都会不得安宁。”
萧晠称是:“臣的封地便在南方的赣州,这些年见得太多,不少官吏靠着剿匪升迁,自知匪患绝禁之日便是他们升迁无望之时,所以才在自己手底下留了口子,不对匪盗斩尽杀绝。他们也是自持朝廷不会动他们,一来有功,二来还得指望他们剿匪,杀了他们再选上一批官吏,难保不是这样子,况且还比不上他们经验老道呢。”
内侍供上了新茶,魏春秋替他们斟满茶瓯,滚烫的香雾飘转而出,将他们的面容映衬得有些模糊。
萧衍斟酌了许久,缓慢说:“你与康王在京中许多年,朕这几日想着,是时候放你们回封地了。”
此言一出,殿内陡然安静下来,各个敛息屏气,连萧晠都很是紧张地觑看萧衍的脸色。
萧衍蓦然笑道:“晠弟不必紧张,朕知道你的封地贫瘠,又时常受匪盗骚扰之苦,所以此番朕想让你和康王换一换封地。你去他的洛州好好享几年福,而他去你的赣州好好替朝廷出几年力。”
萧晠怔了怔,顾虑道:“康王兄怕是不愿。”
萧衍端起一抹雍容懒散的笑意,缓缓道:“自昭德太子死后,他便是先帝长子,不管是为臣还是为兄,这都是他应该做的。他若是不愿,便是失德,不配其位,朕更与他没什么可说的了。”
站在凤丝鹫红檀木屏风后,不知觉沙漏更陷,我摸了摸醒酒汤已有些凉了,便又反身回去热一热。再出来时正碰上内侍送萧晠出宫,他挽着褚色朝服袍袖,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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