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族与陛下起冲突时,便是姜氏一族加官进爵的时候。玄贞二年,你们指使朝臣掣肘陛下所推行新兵法制改革,他便施计取消了意清和靡初的婚事,将宜川姨母逐出长安,大力弹压宗族,却封姜子商为大理寺卿,紧接着加封了姜弥的两个儿子。你们口口声声不忿朝中权柄都掌握在姜弥手中,陛下分毫不让与你们。那你们可曾向陛下效忠归顺?舅舅,你们莫要觉得委屈,今日之果都是你们从前种下的因。”
殿下一片冷寂,众人不言。
珠帘熠熠晃动,隔花垂下,芳影艳迤。
秋吾姨母轻咳了几声,说:“不是我们不愿归服,只是……从前怀淑还在时,咱们没少帮着尹相压制姜氏,压制陛下,如今又是这番情形……”
我的视线掠过临溶郡王和显平郡王,他们亦是顾虑重重,暗含忧愁。
恍然一笑:“难道当年为压制姜氏出力最多的不是我父亲吗?陛下能容得下我,也必会容得下各位姨母、舅舅。”
显平郡王嗤笑:“这可不一样……”
“这一样。”我霍然打断他:“只要有我在一日,便会护你们周全。我会保住靡初,不让她被顾长青休弃。我也会请求陛下允许宜川姨母回长安与亲人相聚。将来不管你们谁,平安度日便罢,若真有波折我都一样护着。”
“那么娘娘能说动陛下罢行两秋税法吗?”
我略加思索,坦诚道:“不能。”见他们隐有不屑,接着说:“这是祖上荫产,佑养数代,可你们怎么就认定了自己的子孙便会靠着祖上基业度日,而不能有所建树。当年姜弥仅是城中豆腐庄出来的贫寒子弟,如今其子官拜权臣,御赐之赀是当年其祖父家财的数万倍。舅舅,姨母,你们可都是有儿子的人,现如今若让你们拿几亩良田去给自家儿子换一个大理寺卿之位,你们换是不换?眼光需得放长远了些,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不要因为一时意气之争毁了子孙后代的前程。”
他们不语,却不如方才那么冷壁立仞,我紧接着道:“陛下为何如此看重顾长青?是因为他羽翼渐丰,姜弥却迟迟不肯放权,所以陛下急于培植自己的势力。这正是皇亲宗族改弦更辙、向陛下表忠心的大好时机,错失了这样的机会,等将来不管是陛下压制住了姜弥,还是姜弥压住了陛下,你们手中的那一点点仅剩的资本会变得毫无价值,而到时候才是真正的任人宰割。”
三人沉默了许久,临溶郡王突然问:“娘娘肯定,今日我们效忠陛下,等来日他坐稳了皇位,不会来个秋后算账?”
我摇头:“不会,只要太子还在,陛下不会轻易动你们。他曾做过晋王,也做过太子,知道一个没有外戚襄助的储君会是多么艰难,只要他没有易储之心,为大局计,他们不会动你们。”
为了将他们劝住,此番我真正是将心底里的话都掏出来了。
临溶郡王与显平郡王对视了一眼,过于冷硬的面容逐渐缓和,两人举起茶瓯,遥遥相敬:“那么臣等便恭祝娘娘和陛下恩爱相敬,永不离弃。”
---戊时,萧衍披着一身寒霜风露回来,我去殿门口迎他,替他将黑凤雉狐裘大氅脱下随手递给内侍。他仔细觑看了我的脸色,轻舒了一口气:“看来,你是把他们说动了。”
我微微一笑,他揽住我的腰,“可没有擅自许给他们什么东西吧?”
“有啊”,我迎上他凝肃的目光,“我会护着他们,决不让陛下给他们亏吃。”萧衍哼了一声,箍在腰间的手陡然用力:“这一回你觉得我是恶人么?不是他们太过分了?”
我想了想,靠在他怀里,软绵绵地说:“衍,我今日有些累了,咱们坐下慢慢说,还有……你别再捏我的腰了,有些疼。”
他倏然将手松开,拉起我的手,去绣榻上坐下。
“今日与他们争辩了一番,我才真能体会你一直以来的艰辛。”靠在他肩膀上,些许喟叹:“人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得失,又不肯轻易相与,你要平衡各方,权衡利弊,果真难得很。”
萧衍扶了扶我鬓发上歪斜的凤钗,“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太冷血了吗?现在知道了吧,我但凡优柔一点,非让他们撕扯的渣都不剩。”
我将手抚上他的脸颊,有些心疼,幽幽道来:“可他们终归是我的亲人,也是你的亲人,亲缘斩不断。”
萧衍搂紧了我,仿佛要凭借着相互依偎来填充内心的清冷空白,“他们是大哥的亲人,是你的亲人,却从来不是我的。”
“如果你愿意放下心中芥蒂,恩与威并施,也会是你的。”
萧衍沉默不语,低头看我,目光深邃一直探入眼底,问:“你是如何说服他们的?”
我亦目含精光看向他眼眸深处,缓缓道:“我说,只要你一天没有易储之心,一天就不会动他们。”
这似乎在他的眼底掀起了漪纹波澜,涟起意味不明的光泽。蓦得,他沉沉幽幽地叹了口气:“有些戏码,只要在这宫闱里上演过一遍,便人人都觉得终会有重演的一天。孝钰,是不是非得等到我亲手把皇位交到润儿手里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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