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师容?”李沉舟道,“他们两个……”
“唉,那个闹得!啧啧,啧啧……”康出渔掩口摇头,“具体的您问五爷好了,反正世上过不到一块儿去的夫妻多的是,也不稀奇,不稀奇!”
李沉舟就站了一会儿,目光下掠。
“就跟你去一趟吧!”最后他说。
☆、白日将尽(下)
北教场草木多而人少,来了驻军后人明明也多了,却并不见得人气繁闹。吉普车开得慢,李沉舟坐车上一路看过来,那些站岗的不站岗的士兵,都顶着一张张年轻而衰老的面孔。年轻,是因为他能看出他们年纪不大,应该跟他的小宝宝、跟那些联大学生差不多;衰老,是由于他们那种浑噩而随便的神情,因为见识过了最惨苦的事,兼之未来希望的微茫,即便置身于这大后方的人间,也仍处于非人间的震悸中。生命于他们而言,成了个极有缺陷的昏黑的一团,本能要求他们苟延残喘,可那种火光、那种跳动已是死灭得干净。李沉舟常上街,常于龙翔凤翥的丁字街头见着垮着军装来去的士兵,有的刚刚跟宿了一夜的女人分别,灌了口酒,等了同伴一起往北教场走;有的站在马锅头聚集的铺门边,拿钱从马锅头手里换些叶子烟。换了烟,曲腿坐在哪家茶馆阶沿上,边吸烟边拿眼睃着早起的联大女学生,看她们的脸,看她们夹着书的姿态,看她们说话和笑的样子,沉默地一口一口地看。这是他们不多的娱乐。李沉舟看着这些又年轻又衰老的士兵,感觉实在不能算好,像是瞧着幼树的根被浸了毒液,暂时还没死而已。由这些年轻人想到他的好孩子,想到他的小猎豹,忽然觉到其实他是见过这些人身上流显出来的东西的,就在柳五身上见过。差不多的东西,差不多的态度,只是这些孩子比柳五更加绝望,而他们的柳团长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悄悄的不动声色的挣扎,一棵树想要活下去,一个人想要活下去,且不仅仅是活着,而是有火光、有跳动,他之前那么频繁地来小吉坡是否就是挣扎的一部分呢?……
车子停了。李沉舟下车,康出渔也下车,“帮主,这边——”从洋房正门走进,门口的两个警卫被康出渔各拍一下肩,一个为老不尊地嘿笑笑,两个受以为常地咧咧嘴。警卫们年纪也不大,也瘦,看着也没什么精神力,只是见到老康变出些活气。两人分出眼来望望李沉舟,没得出反应,李沉舟已经跟着康出渔往里去了。又窄又繁重的拱式的门,本来天就阴着,门里更显得幕布似的暗,壁灯没什么瓦数,一盏两盏照出暗中的道路。
康出渔只管往里走,“帮主,这边儿有楼梯,小心些——”上了两级楼梯,拐入走廊,宽出了空间,光亮从一侧的出口打入。李沉舟路过那个出口,往外看了看,一个后花园样儿的地方,树夭矫婆娑,花烂漫泼灿——多是白色的木香,已经落了半地了,被雨打着,仍不改香气郁烈,郁烈中有寥落的雨的气息。
“爸,你都回来了?五爷不让你去看帮主的吗?”树荫道上走出个康劫生,从他的角度,只瞧见了康出渔。走过来几步,轻轻“啊”了一声,“帮主也来了吗?”听得出是欢喜的。
康出渔便显得得意,“行了!做你的事儿去!”又延着手作邀,“帮主,前面就是,五爷一定在他屋里……”
到了走廊尽头的两扇紧闭的门,看着便应是主人的居处。康出渔的声音小了,手握门把,在心里笑着,对内道:“五爷,五爷,我回来了,帮主看你来了。”
一旋,门开了。
屋子里不比走廊上明亮多少,窗外树影深重,窗内挂帘垂翳。半明半暗的地方,柳随风靠在沙发上,脚搁着软凳。他看着大开的门,从昏蒙的影里看过来,他看到李沉舟,“大哥!——”腿一动就要起来,李沉舟已经走向他,“坐着吧……”在窗子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康出渔站在门边,“我这就让他们烧些好的去!”
被李沉舟打断,“不必了,就坐一坐,不要张罗,都是你们自己的军饷,花在刀刃上罢!”
康出渔就向柳随风望过来,后者没有任何表示。康出渔脸上又爬上些失望遗憾,转身虚掩了门走了。一会儿回来,端着个大盘大茶壶,过来给他们两个分别斟满了一小圆杯,诺诺地自己先笑起来,“嘿嘿——五爷、帮主,你们慢慢聊,慢慢聊……”带着类似心照不宣的表情,出去并带上门。
屋里坐着李沉舟和柳五两个,半晌无话。柳随风握着滚烫的茶杯,手掌心红成一片了,望了望李沉舟,等了半天,憋出两个字,“大哥……”
李沉舟就觉得恍惚。恍若好几好几年前,他们还住在鼓楼的宅子里,他从石婆婆巷吃馄饨归来,也走过一屋的天光懒散、昏影幽幽,也是这么一间面向后园的屋子,窗外有花木,窗内有长帘。他跟柳五也这么于屋中对坐,听柳五向他说道近来事闻。那时候柳五在他面前,也像现在这般谦恭,谦恭而自信,自信而眼里无温情。
“街上碰见老康,他说你脚不好……阴天下雨,伤处最是敏感,平常没事贴一贴油布膏药。有些人喜欢熏艾条,点着了有点呛,不如药酒来的好。白术、当归、金银花,还有其他一些,坚持外擦,内服也行。自己的身体要多照顾,以前还有那几个丫头在你身边,现在……”语里有叹音。
柳五侧着脑袋,将帘子拉开一些,眼下他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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