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横波懵懂地点头。
其时李沉舟醒了,他本睡得不深。他听到秦楼月的声音,“阿秦去哪里了?”
秦楼月便过去,将康劫生的话叙述一遍,安慰他道:“总归有些法子,大家都是向着小兆兄弟的。”
李沉舟谢了秦楼月,只是脸上并无太多乐观的表示。他仿佛由于深知某些事情而对康劫生的行动不抱希望。但是有行动胜过无行动,至少有人在努力,不是麽?
胸中思虑着,他好像也在想着什么法子了。秦楼月见他面色白寥寥,劝着他先睡觉,养好精神再作计较。他听从了。
三个人一块儿候着康劫生消息的到来。
不过两日,兆秋息已经跟所有被抓来的壮丁一道,在农家大屋前的空地上,一个个地开始进行体检。
一个洋大夫,从美国医疗队临时调来,指挥着两个洋助手,带着一队中国卫生兵,很细致地铺开器械,给壮丁们测这测那。还用皆是平声的调门跟孟东来道:“这一批人很好,比你带的兵都要好,营养很好。你的兵许多营养不良。”
孟东来嘴唇一扭,噼里啪啦道:“老子在前线挣死挣活,还管他娘的营养?我要是也在后方喝酒吃肉睡小娘,我能往五华山上拖木头,一天几个来回不带喘的,你信不信?大滚木,那种撞城门的大滚木,两个一排,往腰上一栓,全凭腿功腰力往上拉!我早年就干这个的,嘿嘿,得的工钱却不够我喝酒吃肉睡小娘,还被管事的蘑菇嘲笑!我他娘的一气之下,几个嘴巴子把管事的抽地满地找牙,冲到那病鬼老板家里,一脚把他喘咽了气!顺手扛了病鬼新纳的姨太太回家,裤子一脱开始胡嗨嗨!哈哈——那滋味,别提多美!嗨了好几天,我他娘估计一星期没穿裤子!那女人开始杀鸡样地叫,后来母猪下崽般地哼——呔,不是被老子弄舒服了才怪!弄了一星期,换了三个地方,病鬼家里叫人搜来了。我前脚把那女人扔了,后脚就入山为贼……”
逐渐倒出自己的发家史,可怜把那那洋大夫听得大为震惊。并非震惊其所说,而是其中所说他至少有十个字眼没听懂,譬如这个“胡嗨嗨”是怎么个意思,是人名还是东西呢?听不懂,却不大敢要孟营长回头解释;洋大夫信基督教,对着孟营长却有点心惶惶。
孟东来犹自不觉,手捺在皮带上,见到什么嚷什么,“这是什么玩意儿?捂住一只眼干啥?看他眼睛瞎不瞎?”冲着给壮丁检测视力的卫生兵问。
洋大夫正在四五步远的地方用听诊器听人的心率,耳鼓里咚咚隆隆,尽是孟营长豪横的大嗓。
每查验一项,卫生兵在壮丁胸口的号牌上写一个甲或乙字,好一些戴眼镜的学生哥儿在视力这一项都得了乙。查完了的人交头接耳,得了甲字的眉眼忧愁,得了乙字的稍稍松一口气。
“你有好几个乙啊!真幸运,不用立刻上前线了!”一个人指着李伟森的牌子,不无羡慕地道。
李伟森手按在自己的纸牌子上,认真地回道:“我今年准备考大学,本来就不应该参军的。”
就有人嘲讽地走过,“什么应该不应该?我老家四川每年征兵四十万,开战第二个月就三十万川军开赴前线,那些人并不比你高多少,学问也不一定比你低。难道说他们就合该去送死,你就该舒舒服服地躲在后方念书?”
“行了!少说两句!看人死都不好受,别急赤白脸地挤兑人!”
说话的是铁华,他每一项都得了甲,意料之中的事。捏着四方形的纸牌,他倒没太多哀叹,也不屑于效仿一些人,故意把眼睛按得模糊,叫视力暂时下降,或是早早地做些跑跳,让心脏跳得快于正常,好在洋大夫与卫生兵手里讨个乙字,不用那么快地去面对前线的硝烟。
兆秋息也都检查完了,一色的整齐划一的甲。初夏的云从头上飘过,他望着周围肥绿的树林和林后平展的田野,莽莽蓁蓁。他心上层一派平静,下层却溢满了思念。他不挂心自己的命运,而只是思念着在昆明另一头的爱人。
铁华看到他,走来攀谈,“嗯,你也都是甲嘛!”伸头瞧着他的纸牌。他注意到兆秋息郁郁的神色,碰了他胳膊一下,“没事的!这下咱们要并肩作战了!”
兆秋息看看他,努力扯起嘴角。
“多想想好的!战打赢了,咱们就是立功的人,到时候回来继续过日子,政府必有优待!要是打输了,唉,就得管日本人叫老爷,那日子可怎么过,你说是不是?”拍着兆秋息的肩。
兆秋息抿了抿嘴。铁华说的他认同,可是他更不想离开李沉舟,不想。
“团座!团座!”
孟营长的大嗓声震几十丈,他推开当道的人向刚停下的一辆吉普车疾走。车门开了,一身戎装的柳随风踏脚下来,一双眼在帽檐下凝着冷光。慢慢地,他从左至右扫视着这群即将入伍的人。
“团座,这群少爷仔得治治!念书念出这副德行,在体检中偷摸作弊,好把自己划到乙级壮丁里去。被我逮到好几个,向你请示怎么发落!”
孟东来只等着柳随风说一句,“你看着办吧!”就要倒持枪杆子去抽人。
跟来协助体检的闽南出身的郑营长态度较为平和,“乙级壮丁也不顶什么事,依眼下的战况,不出半年,最多一年还是得往华中开拔,这些小孩子想当然耳。既然是小孩子,孟营长也无需太过计较,如今不是能舒舒服服当小孩子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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