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受的!
柳五任那只水老鸦跑远,他站在门扇后,挑着眉毛,堪堪听见雍希羽说完最后一句“我愿意一直这么待下去,不离开”,他嘴唇一下抿得很紧,瞳仁里的光骤缩。嘴唇抿了片刻,他又飞快地撇了一下;撇完了,心里稍微舒服了那么一点,然而屋里的对话仍在继续。
李沉舟看着雍希羽将那捧花放到一个空笔筒里,他承认那枝枝玉瓣的白玫瑰很漂亮,可惜他更喜爱那同样是白色的盆栽的晚香玉。单薄的晚香玉,永远都不会有玫瑰的仪态万方,可是他的心是偏着它的。为什么?——因为李萍以前总戴晚香玉,拥挤的院子里,也总搁着那么一两盆。小小的白瓷盆,轻软的绿枝白花,不言不语地略带些胆怯地开着,像极了一个人。像谁?——李沉舟眼里飘过淡淡的云翳,他那已一年多未见的好孩子,在前线扛枪的小宝宝。自从上一封信寄去之后,他已多时未有小宝宝的消息。他的亲爱的孩子过得还好吗?——必定不会很好罢,那样一个将幻想当作食粮、将现世当作游历的安静的孩子。
“雍先生,你上次提到鄂西那边可能会有的变动是指……”他听见了雍希羽方才的话,却没有听进心里去。他正思量着什么,将雍希羽那固执的一遍遍重复的爱慕当作浮灰轻轻地略去。
雍希羽垂手而立,他双唇紧闭了一会儿,“鄂西那边已经接到长沙去的征调令,上次参加过长沙战役的老兵部队都会过去,预料不错的话,下个月就要打一场。”他看去没有丝毫的失望,李沉舟不彻底拒绝的态度反倒持续鼓励了他。尤物总是不那么容易追求的,这正符合他的预期;可是尤物也并没有直接了当地叫他“滚开”,这于他而言就是个好兆头。而据他估计,李沉舟怕是永远都不会对他说“滚开”二字的——多么温文可爱的尤物!
李沉舟忙追问:“那么,萧师长的部队——”
“萧师长是首当其冲被召回长沙的,他的部队当然……”雍希羽刹了口,他发现李沉舟脸上出现了担忧的神色。
李沉舟思量片刻,他瞧了瞧雍希羽,沉吟着:“雍先生,如果你会在昆明常驻,能否……我是说,如果方便的话,能否请你……替我照拂一下小吉坡的那两位小老板?我会留足够的钱给他们,花销上不需雍先生操心,只是替我看护着一些。两个小老板手无缚鸡之力,我不大放心,我本来也是受人所托……”
雍希羽截口道:“李帮主,我说过,我愿为你效犬马之劳。”口吻又骄傲又谦卑。
门外的柳随风再度撇嘴,手指捏紧了。
里面的李沉舟倒是没想到雍希羽回答得这么痛快,这反而叫他感到几许欠人恩情的不自在,“这——雍先生可以再多考虑一下,当然我是希望雍先生能够帮忙看顾两个小老板的。小吉坡院子够大,雍先生如果不嫌弃,可以搬过去跟他们一起住。我人在长沙,雍先生有什么情况,急则拍电报,缓则写信……”
“李帮主要去长沙?”雍希羽冷不丁地问。
李沉舟点着头,“我要去长沙,到萧师长那边去,塘子巷有从昆明去长沙的火车,我已经叫老康替我弄到了一张票。”
柳五的手捏得更紧,那只该死的水老鸦!
雍希羽抬着眼,他看了李沉舟一会儿,“李帮主还需弄火车票去长沙吗?昆明驻军不日也将开拔去长沙,柳团长这会儿想必手上已经接到了征调令。其实,我正是提前接到消息,说昆明守军将撤走大半,才主动申请到这边来接管军需补给方面的事宜的……”
“这样……”李沉舟神情并未有多少放松,反而多了些波折,“这边的部队也会去长沙?大概什么时候走?”
这回雍希羽注视着李沉舟的时间更长,他眼里闪过一抹猜到什么的光,“柳团长没将这消息告诉李帮主吗?住在同一屋檐下,我以为李帮主早已知晓……”
听到后句,李沉舟面露尴尬之色,正欲说些什么,屋门“咿”一声开启,穿着晨服的柳随风不请自入。趿着便鞋,光着两腿,手插口袋,柳五大喇喇站在屋子里,跟一身制服笔挺的雍希羽形成鲜明对比。他略略垂着眼睫,面对李沉舟,仿佛没有看见雍希羽一般。然后,他瞭了李沉舟一眼;他的脸色微冷着,他的拳头在口袋里紧热。
“就来告诉你一声,过两天我就要带团去长沙,许能见着萧二。要不要一起跟来看看你的小兆,随你的便。”柳五目视半空中天光的团亮处,眼里此刻无人,“反正车上多一个人的位置总归是有的。”瞳仁里流着琥珀色的光,嘴巴又不自禁地想往边上撇。稍作个势头,意识到了,赶紧收回来;便又是个冷静如常的柳团长的模样。
然而那一欲撇不撇的动作没能逃过李沉舟的眼。他对面前这只小猎豹太熟悉了,那个一不如意就若撒威若讨娇的撇嘴动作,即便在眼下这个境况中看起来,仍旧叫他爱不释手。他在心里轻轻地微笑,他看到了柳五不欲叫他看到的,他理解了柳五不愿让他理解的。他长久的经验告诉他,柳随风假如不高兴,他绝不会直接说出来,而是会以各种形式——有些甚至是匪夷所思的——来让你揣摩、让你知晓。那个撇嘴、或是将要的动作就是其中一个信号,你看见了,接收到了,再顺着小猎豹那外粗内柔的短毛长长地抹上几抹,便有很大的可能,叫生气的小猎豹打散了瞳仁中的冷光,根根直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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