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睿说什麽,都是到不了他心底的,他缓缓地挣脱林睿的怀抱,几近是无情的。一步一步走到张慕杰面前,李慎像是还很理智,他问:
“告诉我,小丁怎样了?杰克怎样了?”
张慕杰闪避著他的眼睛,舔了舔苍白的唇,没说话。李慎又问:“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又是一阵让人深恶痛绝的沈默。林睿没靠过去,在李慎完全失控的刹那,某种无以名状的哀伤也跃上他的瞳孔。
“说话!张慕杰,你说话啊!”用力地揪住慕杰的衣领,李慎盯著他,双眼充斥著凶狠,但又掩饰似地笑起来,问:“小丁呢?他在哪里?!”
“他没事的,对吧?麟森会保护拳手的,对不对?”颤抖的音调,恸哭一般的笑,听得人不由得心酸。
极力说服自己,说服别人,李慎继续笑著,不断地笑著,然後提出证据让他们相信。“他肯定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扔下他老婆,他的宝贝儿子,他说过,他要看著他儿子学走路,学会叫爸爸,上学校读书……他说,他一定要好好照顾他老婆,他们要一起守护孩子长大……可是,哈,可是,他现在连小孩的名字还没起吧……
“……哈哈哈,他怎麽会出事呢?怎麽会呢?对不对?那小子怎麽舍得……”
没人回答他,李慎低下头在笑,他笑得很大声,笑得很开心,笑得肩膀不住地颤著。只是,他的手指,一直紧紧地揪著张慕杰的衣领,像是放开,他就会彻底崩坏成无数块。
林睿闭上了双眸,他选择不去考虑。乔西移开了视线,那种伤痛太沈重。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张慕杰无处可逃,他愧疚,他自责,这些都刻在他的脸上。
“阿慎,对不起……杰克的命,保住了,可是,小丁……”那两个字像刀片卡在喉咙里,张慕杰怎麽也说吐不出,他说得很艰难,他说得困苦,但是,他还是说出口了。
两个字,仅仅就两个字,张慕杰说了,李慎他听不到,他的眼眶很刺疼,可他真的听不到,他的手快抓不住了,而他还是听不到。就这样,他笑著摇头否认,忽然,也就流下泪来了。
拼命压抑在喉底的失声,那痛哭生生被李慎扭曲成嘶吼,慢慢地跪到了地上,双手抓扯著头发,他的眼睛一直睁大著,泪水在决堤滑落,李慎流著泪,像是一匹负伤的狼在发出它的嚎叫,惨痛中夹带著悲哀。
在苦涩之余,林睿也有不祥的预感,只怪,那声音太沈,太伤。
92
在李慎的印象中,小丁常常会称呼他妻子为:我老婆,我婆娘,或者我女人。後来,小孩出生後,称呼又多了一个,他喜欢向人介绍说,这是我儿子的妈。每次这麽说,他会笑著摸头,洋洋自得的样子总像在炫耀他的骄傲。他背著一家人的生活负担,辛苦却又那麽幸福。
小丁的老婆,李慎也认识,他常常上小丁家蹭饭,混得也挺熟。她是个单纯善良的女人,微风一样的女人,会弹一手好钢琴。听说,她也曾是位富家千金,後来也义无反顾地嫁给了小丁这个穷小子,为此还和父母闹僵了关系。
两个傻瓜的爱情故事,很俗套,不是吗?
在病房外,李慎见到了她。斜倚著站在窗边,她痴痴地望著楼下的草坪,明媚而暖和的阳光。李慎在犹豫著是否应该进去,他不确定他来得是不是时候,她的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她瘦弱的身躯,也仿佛是风一吹就会散,不堪一击。
一个沧桑的老人拄著拐杖,步履艰难地从对面的通道走来,他驼著背,边走边咳嗽。李慎下意识闪到墙後,那是小丁的父亲。方才匆忙的一瞥,李慎看见了,一个原本神采奕奕的老人,枯萎苍老成这般可怜的模样。
老人拎著一个保温壶,进了病房。提不起脚跟进去,李慎躲在门外,他苦笑著,他想问候他们,可他知道他的出现,他可笑的安慰,只会让这家人更痛苦。
把装著粥的保温壶放在桌上,老人拿出瓷碗盛上满满的一碗,放上一支汤勺,然後对窗边的儿媳妇说:“芬儿,过来吃粥了。”
一直凝视著窗外的景色,楼下散步的人,她懒懒地说:“爸,不用了,我吃不下。”
“昨天也一天没吃东西了,这粥是你妈煮的,你多少吃点吧,这麽饿下去,你的身体怎麽受得了。”老人苦口婆心地劝著,他看起来也很虚弱,捧著碗的手轻微地抖动著。“走了的人,终究是走了,你不吃不喝,他也不会回来。”
“吃一点吧,如果连你也倒下了,让我们两个老家夥怎麽办呢?还有,也该想想孩子,他也还需要你的照顾……”直到老人说红了眼眶,她终於有了反应,回过了身。
默默地接过了碗,她搀扶著老人坐下。
似乎是痛到麻木了,她搅著碗里的粥,久久才吃上那麽一小口。看著她把食物吞下肚,老人宽心了,笑了笑。
“昨天……有人送了一架钢琴到家里。”静寂了许久,老人带点迟疑地开口。“送货员说是他在……前订下了,有张卡片给你,他说,生日快乐。”
手倏地停顿了,隔了几秒,她才淡淡地道:“是吗?”满不在乎的口气,盯著冷却了的粥,她像在回忆著它的味道,舀上一口,接著又一口……
慢慢地,一颗颗晶莹的泪水掉到碗里,嘀嗒落下,混在粥内,她将它也咽了下去,只尝到无尽的苦涩的滋味。
“…我真的…真的…不需要他给我买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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