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贵公子出身,往日的生活不必提,就是当初在七方路时,虽然精神上压抑,但物质生活也是很丰富的,起码不会让他心心念念的去想食物。普嘉万分的愿意和穆世隐居在雪山里生活,可是一想到雪山内物资的匮乏,他就不由得要心疼穆世。
况且现在还是好时候;等到了冬天,要什么没什么,道路又被大雪阻塞,那日子才真叫苦呢!
晚饭之后,穆世坐在寺庙内的大院中吃橘子。他把橘子剥了皮递给普嘉,普嘉不要:“我吃过饭了,而且我也不爱吃这个。”
他把那个橘子又送到身边的嘉措喇嘛面前,嘉措喇嘛正把一柄大铁勺伸进怀中的玻璃罐子中舀蜂蜜,见了橘子后便摇了摇头,而后把勺子拿出来,伸长舌头舔了一口。
穆世见这两人都对橘子没有兴趣,便自顾自的大吃起来。吃了没有两个,几名小弟子从寺门外跑进来,其中一人将靴底在地面上用力蹭着,口中抱怨道:“这几天放牧的人忽然多了起来,搞得到处都是牛粪,可恨哪!”
另一人出言道:“他们总是围着我们这里放牛羊,下次我去赶走他们!”
失踪
嘉措喇嘛告诉穆世,说自己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了。
穆世莫名其妙的细问了几句,才知道是大雪山中发生了动乱,嘉措喇嘛作为其中一方势力的支持者,要抓紧时间赶去支援。
穆世不大赞成嘉措喇嘛去趟这种浑水,因为他毕竟不是个军人;而且宗教派系之间的争斗也十分残酷,并不弱于俗世间的战争。可惜嘉措喇嘛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一般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建议;故而双方在争论一番之后,他还是很执着的带着侍从们离开寺庙,出发前往大雪山了。
穆世不愿意让嘉措喇嘛走,可是嘉措喇嘛真走了,他也不是很担心,照旧的终日和普嘉在山中游荡消遣。春日的山中谷地内风景是十分美好的,尤其是在清晨时分,辽阔的原野上霞光万道、碧草连天,那情景真可以入画了。
这一日下午,穆世坐在树荫下的一块大石头上,饶有兴味的听普嘉讲述往事。他的回忆仍然是零散而混乱的,所以普嘉无事时就会引导他追忆一下似水年华——当然,只追忆好事,不愉快的过往还是就此忘掉得好。
“您那时候虽然还是个少年,不过已经非常聪明能干,性情又是那样的和蔼慈善,所以老爷非常非常喜爱您,一定要送您去欧洲读书。当时这在布确可是件了不得的事情,因为它不是有钱就可以做成的,首先……”
普嘉握住穆世的手,讲话时的语气悠然而神往,好像一位讲古的老人,话语中的那些情景还能历历在目。其实这也不过是他的耳闻而已;他十四岁来到穆家时,穆世早从英国回来继承了家业,并且已经开始了和基沙尔的对峙。
在一个十四岁的牧民儿子眼中,那时的穆世显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成年人,双方简直就不在一个辈分上。幸而他很快的成长起来,又出落的那样白皙俊秀,不知不觉间就成了穆世身边的宠儿。关系一密切,双方间的感情和感觉也便随之起了变化——当然,是小变化,小到双方都无心去细想。
普嘉毫不厌倦的继续着自己的讲述;而穆世也听的饶有兴味。普嘉的话好像一本徐徐翻开的旧书,情节都似曾相识,即便太久未读,有些忘怀;可是稍加提醒,便能立刻恍然大悟的回想起来。
普嘉记性好,细微小事都能讲的清清楚楚。不过有几个人他是从来不提的,首先就是楚邦妮。
除了楚邦妮之外,还有昆迪娅、基沙尔等等。至于余下家人的下落,穆世问起来,他就说“在战争中死去了”,也并不肯多答。
他不提,穆世也不提,这两人心照不宣的把那一段历史自行删掉了。
谈话进行了许久,后来穆世摇头道:“今天不听了,你讲的太久,累。”
普嘉盘腿坐在他脚边,听了这话就笑道:“我也没得可讲了,都讲完啦。”
穆世把他的手牵到膝盖上,忽然笑微微的转移了话题:“喂,给我弄点吃的吧。”
普嘉笑了——如今山中越是没得吃,穆世越是馋嘴;幸好近来开始有山下的小商贩们赶着牦牛驮了商品上山兜售,可以花一点钱从他们那里买些劣质糖果回来。
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他一边摸着裤兜里的零钱一边笑问道:“你留下来等我,还是我们一同去?”
穆世摇着头,微笑答道:“我在这里等你。”
普嘉知道他这是在犯懒,便笑着转身要走——步子还没迈出去,他又回身弯下腰,在穆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穆世抬手在他肩膀上推了一下,也没说什么,神态亲昵如同在撒娇。
时间已经临近傍晚,商贩们在山中游荡一天后,也就都络绎的赶着牛马下山回家。普嘉在山谷的牧民聚集处好一顿寻找,才在一个卖糖的小孩子那里买了一些本地自制的麦芽糖。这东西显然是不合乎他的要求,所以他拎着那点脏兮兮的糖,在此处流连着不肯走,想要弄一些好点的食物回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末了他又买到了一篮子水果。水果和糖在品质上都不怎么样,不过加在一起也是一小堆,总算是聊胜于无。
在拎着篮子回归的路上,他那心情颇为惴惴,怕穆世见了自己这点战利品要大失所望,同时又在暗暗叹气:“唉,就给他吃这种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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