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尤甚,用笔速度只要有一点变化便会在毛边纸上无限放大,覃父要求的一毫米误差已经被扩大到了四毫米。
覃父从阳台上抽完烟进来,点点头:“还行,继续练吧。”
画完一整张毛边纸陈恪之整整用了七个小时,因为精神高度紧张他吃过晚饭连书都没看便躺在床上睡着了,覃松雪抱着小枕头去找他的时候都没能醒过来。
覃父知道后只对陈恪之道,如果不想这么学得这么难也可以,换浓墨、小羊毫还有熟宣。陈恪之当然没有答应。
随后覃父笑道,如果这点苦都吃不了就别当他徒弟了,说出去太丢人。
覃松雪好奇地也画了一个小的蚊香,画到第三圈就发脾气不画了,继续写他之前的练习。陈恪之说别觉得这个难,你以后也要学的。
周洲在一旁接话:“我们以后也要学吗?”
覃松雪奇怪地看了周洲一眼,怎么你也要学?
陈恪之被覃松雪弄得无语,敲了一下他的头圆场道:“看师父怎么安排吧。”
周洲没怎么注意覃松雪,听到陈恪之的话后松了一口气,他一点也不想学这个。
覃松雪又哼了一声。
陈恪之二话不说抬手又往他头上拍了一下,覃松雪吐吐舌头老实了。
学习小篆算是陈恪之正式入门,画蚊香整整画了一个星期,第一天和第七天简直是天壤之别,覃父对陈恪之十分满意。而陈恪之已经到了见到蚊香就想吐的地步。
这年头有天赋又勤奋的徒弟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对于其他来写字的学生覃父是有所保留的,譬如他在跟陈恪之讲兰亭序与小篆之间的关系就挑的只有覃松雪和陈恪之在场的时候。
“……拿你练过的字来说,颜真卿和王羲之的篆书都是非常厉害的,你把他们的字帖翻开……看到没有,全部是中锋,侧锋很少。用中锋才会显得字厚重大气,侧锋吃纸不够……”(中锋有两种意思,一种是毛笔笔锋长度,另外一种说的是笔法)
覃父说着分别用中锋和侧锋在毛边纸上画了一横,然后把纸翻了过来:“你看,中锋和侧锋的区别,侧锋的墨根本透不过来。你以前写颜体的时候经常把中锋写成侧锋,所以你的字拿出来看比我的单薄很多。”
“没有中锋你写不出大楷,更别提榜书。你看李斯的小篆,每一笔都是中锋,包括弧画也没有任何侧锋。等你把境界就不一样了。下个月颜体和小篆混练,要注意的地方还是那几个,别把两本字帖的风格弄混,写中锋的时候用笔法试试。”
“看上去简单,你写了这么久就不会这么认为了,它的规律容易掌握,但用笔却是最考验人的。三个月后写一幅八尺对联给我看,如果能行,今年的县展去试试水。”
低级别的书法展是没有参赛年龄限制的,s市练小篆的人不多,县城就更少。覃父想让陈恪之用小篆一鸣惊人——他的徒弟是时候带出去溜溜了。
如果说画蚊香称得上是严格得变态的话,覃父后面对陈恪之的要求简直惨无人道了。
临近元旦有展览的时候覃父拿了一把钢尺守着陈恪之写准备的对联。
写完一个字覃父就用钢尺量一下每一画之间的间距,如果不是宽度不一样马上在旁边打把叉重写,直到每个字都像印刷出来的那样工整圆润。而且覃父还把线条限制在了两毫米的宽度,精细度比三毫米更高,也更容易看出笔画的抖动和弯曲。
十六个字陈恪之差不多练了一个月,写作品的那天练字的小朋友一个也没来,覃父和陈恪之在书房呆了整整一天,出来的时候陈恪之两眼昏花,几乎累得虚脱,闭上眼全是一根一根像铁丝似的线条。
覃父看着忙了将近半年出来的成品,这是陈恪之第一次试水,字形笔画已经挑不出毛病了,线条虚了些,细看之下抖动的痕迹依然不少,总体来说差强人意。毕竟是快满十岁的孩子,能写出这样的作品着实是难为他了。
后期加工是覃父做的,他调好了朱砂用鸭嘴笔把白色熟宣的框架画了出来,宣纸用的是覃父去年买的带亮粉的蝉羽宣,比起一般熟宣而言可以说是薄若蝉翼,在灯光下亮粉闪着光,加上点缀的朱砂,整幅作品一下子就被带活了。
陈恪之自己也是眼前一亮。
太漂亮了。
精致典雅,端庄严谨。
秦李斯的小篆,才是书法四体中真正的贵族。
皇帝立国,维初在昔,嗣世称王。讨伐乱逆,威动四极,武义直方。戎臣奉诏,经时不久,灭六暴强。
字字铿锵有力。
隶书之所以被称为隶书,是因为这种字体是经当时曾为隶人的阶下囚程邈之手,在监狱里出现的,而小篆则是皇家贵族专用的字体,平民百姓没有资格书写。
隶书篆书,云泥之别。
对联终于赶在元旦之前给了县书协,与覃父预料的一样,虽然陈恪之的字硬伤很大,但在那群老头子中间还是引发了轩然大波。
对于陈恪之这匹黑马,有羡慕,有嫉妒,有不屑,但他入展已经是毫无悬念的事了。他参加的并不是少儿展,他站的平台和他们那些练了几十年所谓的老书法家是一样的。
于是陈恪之这三个字出名了,搞书法的都知道覃柏安收了个天才弟子。
可是覃父仍然没有带他参加任何书协举办的活动。
覃松雪和陈恪之被覃父好好地保护在了象牙塔内,两耳不闻窗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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