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少许灰的糊糊装进肚里,这才把最下面干净的糊糊拿来喂他妹妹。
他无师自通成了半个奶爸,整天忙忙碌碌,一边要去客栈里求些饭食,一边要躲过他娘亲心血来潮的殴打,一边还得藏好他的小妹妹别让狗或者他母亲叼了去。他看得出那个成日笑嘻嘻的小二对他的态度比那个一天到晚沉着脸的掌柜要糟糕许多,为了增加自己一些价值,他在讨饭之余主动帮忙在客栈里擦桌搬凳,这样下来小二看他的面色更不善了,但掌柜的却缓和了不少。
他不要工钱,只要点剩饭剩菜,何况他还那么小,太小了些.....掌柜无声叹息着,对小言堂的态度放纵了不少。
小言堂无师自通的还有得寸进尺这项人类伟大的技能,他在走南闯白客源复杂的客栈里呆了一年,发现小二哥的强势只是外强中干,其实他肚子里就是一团草,但掌柜的不一样,尽管他一天说的话还没小二一半多,但他就是不一样,小言堂发现这其中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掌柜的是识字的。
识不识字划开了两个世界,终于有天小言堂腆着脸央着老掌柜说可以帮他更多忙,为了证明自己的学习能力,他照葫芦画瓢描下掌柜账簿上的每一个符号,就是边角处掌柜不小心蹭上的墨痕都不放过,居然还有鼻子有眼的,看来是下去做过功课的,只是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看过的账簿。
老掌柜矜持的看了看他,沉思片刻答应了下来。一来他老眼昏花,这行当做不久了,二来,这小鬼在他这这么长时间,他也算知根知底,何况,就认这么两个字又有什么大碍呢?
这样下来小二看小言堂更不顺眼了,他早看出这小鬼是个吃硬又吃软的,这种性子明明半点出息都没有,他居然还能厚着脸皮在这呆这么久,现在居然还求了老掌柜教他记账,小二心里陡然升起危机感。
小言堂也知道自己性子软,可他心不大,一天到晚装了一堆鸡零狗碎的东西后,就再没有半点空间来管这些闲事,不就被人骂两句踹两脚吗,死不了不就行了。他每天和母亲“斗智斗勇”,每天操心他妹妹的口粮,还要匀出心思学事做人,他自己不出息,不想妹妹也没出息。
他知道西边有个老童生,开了全村唯一一间私塾,但凡家里吃的上肉的人家都会把孩子送进那去,可他们仰头指望着别人嘴边掉下来的碎屑过活,去私塾这种事情小言堂觉得想想都是罪恶。所以同意教他识两个字的掌柜的,就是全天下仅次于他妹妹最好的人。
尽管识字让他看到了生活中的一丝光亮,可每天早晨小言堂起床的时候都觉得胸口沉甸甸的,手边是还不会说话的妹妹,隔着一块门板的是他们动不动疯癫的母亲,想着今天的柴米油盐,欺凌打骂,他就觉得有些起不来身。他那时还没有给胸口压着的沉甸甸的东西下定义,直到几年后颠沛流离,那份沉重丝毫没有削减,他那时候才恍惚,所谓沉重不过就是日子。
他背着一座山,翻过一次又一次,这样机械而劳动密集的行动就叫过日子,每个人是好是歹,有口气都要过下去的日子。
可有一天他这些全都顾不上了,他妹妹叫他了,从她呱呱坠地发出的出来哭笑以外的第一个有意义的词是“哥”,小言堂浑身一颤,愣愣的看着小女娃,大豆样的泪串子说掉就掉,以前就是被打的皮开肉绽都没红几次眼眶的他,用着近乎诚惶诚恐的声音说:
“再叫一声。”
“哥!”声音响亮清脆,夹着咯咯的笑音扑进小言堂的怀里,小言堂手忙脚乱接住她,两人在草堆里滚成一团,那时候他暗暗发誓,一遍又一遍,给他妹妹所有她想要的,护着她周全至死不休。
其实他妹妹能叫他也没什么稀奇的,你天天对着一个流口水的奶娃只重复一个字,等她开口第一句话,你看看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字。可这些小言堂一点不在乎,他心里无比笃信,对他而言世上最重要的不过他妹妹再无其他,他妹妹必然也是同样的心想法。
小言堂没有去上私塾,他当然上不起。可他找了别的活计,可以来填补一下他因为长个头而日益增长的饭量,尽管每次他饿的胃绞痛不已,他都没想过要跟自家妹子抢饭吃,他保护她教导她,以一种最原始淳朴的方式,首当其冲的就是如何在母亲的追打下躲避。
等他身形敏捷得像只灵猴一样的妹妹已经能熟练的钻到橱柜底下,躲进他母亲臂不能及的地方,他才放下心出门觅食寻找活计。
他在田间摸瓜的时候碰见张屠户家的小胖子,他以前还有着和他做朋友的幻想,自从妹妹出生以后就歇停了,现在在同一片瓜田里碰头,他不由觉得以前没跟他成为朋友是件好事,世上惜福的人和不惜福的人一直住在两个世界,他很明显是前者,而张小胖很明显是后者。他抿着嘴背过身,费力的把那个比他还粗一圈的西瓜抱出来,随后还警惕的瞪了张小胖一眼:同是一条道上走的,谁也别出卖谁!
他自以为这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谁知道不长眼的张胖子居然追了过来,还大声喊了他:
“狗蛋!”
小言堂真想拿手里的西瓜糊他一脸。
“你敢告我来偷瓜,我就告诉张大妈你逃私塾!”他性子是软,可原则底线不能让,事关吃食,那更是坚决不能退让的底线。
逃私塾这种事情可比偷瓜严重多了,起码张胖子心里是这样以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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