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缈正在和唐画玩,见有了茶杯,便从灶台上的大茶壶里倒了一杯浓茶,捧出去放在周干事面前。
周干事望着杯中茶,只是道谢,但不喝。
这个姓周的身高大约一米七八,肩宽背厚有些壮,高鼻深目,毛发旺盛,好像还是络腮胡子(但剃得很干净),总觉得不太像中原人。
姥姥问:“周同志,你是哪里人呀?”
周干事说:“您太客气了,就直呼我名字周纳德吧。我是张家口那边的,在北京也呆过几年,但我有点儿俄罗斯血统,我外婆是苏联人。姥姥听得出来吗?”
姥姥摇头笑道:“云贵川三个地方的人我还能勉强听出口音,北方就算了。你是什么时候到我们乡里来的啊?”
周纳德说:“来了有小半个月啦。乡里的领导让我先熟悉环境,可这儿路真难走,我才刚刚跑了三个村子。所以这次我听说卫生员小赵要来找您,我就跟着他来了,正好把这一块走访一下。”
姥姥又笑:“那你这回来的可不合算,我家前不靠村,后不靠店,就是山坳里单独的一户。”
周纳德有些言不由衷:“划算!我是乡里的干部,照理说整个风波堡乡角角落落、但凡有人的地方都要跑到,要深入群众,才能更好地位群众服务嘛!”
姥姥说:“你叫周纳德,这个名字可不多见呀。”
周纳德说:“您可错了,这名字最普通了,就像有人叫张纳福,有人叫王纳财,我叫周纳德,怎么说也比那些人境界高些不是?”
唐缈c-h-a嘴:“周干部,你喝茶呀。”
周纳德微笑拒绝:“哦,我不渴。”
唐缈挑起眉毛:“是嘛?你走了好几个小时的山路,又折腾这么半天,居然不渴?”
“真不渴。”周纳德依旧婉拒,“你们别客气,你们请自便吧,我等天一亮就走。”
唐缈觉得没趣,转身回厨房。
唐好正在帮唐画洗脸洗脚,两人准备上床睡觉,见他来了就问:“那个人喝茶了没有?
唐缈摇头,突然凑到唐好耳边,极小声地问:“你在茶里加了些什么?”
第16章 生人之三
唐好不承认:“我没在茶里加什么呀。”
“真的没有?”
“一点儿都没。”
唐缈问:“那为什么都说咱们家的东西不能乱吃,连水也不能轻易喝?”
唐好失笑:“胡说八道,你是不是听表舅爷说的?他是个老促狭鬼,最喜欢编谎话吓人,别人越害怕他越高兴,你不要听他的!我在家里十三年了,唐画也快六年了,如果家里的东西不能吃,水不能喝,我们岂不是早就饿死渴死了?”
“咬我的那只毒甲虫怎么解释?”唐缈问。
那两股狂飙的黑色鼻血可让他记忆犹新,年轻人或血气旺盛或打闹失手,喷鼻血是正常的,但喷黑血就骇人听闻了,反正他之前没见过。而且事后回想唐好的解释,越想越不对劲,越南产的“巧克力豆”是什么鬼?
“反正不是我养的。”唐好抵赖。
“你上回还讲养了一千多只。”
“你听错啦!”怕他继续问,唐好赶紧抓着抹布跑了,说是出去收拾一下,姥姥让周同志就睡在吃饭桌子上。
唐缈也追出去,来到客堂见周纳德板正地坐在桌旁,背挺得笔直,双手在膝盖上方握起又松开,松开又握起,屁股只沾了小半张凳子,脸上笑容有些僵硬——说穿了,他看上去有些紧张。
姥姥倒是和平常无异,去里屋找东西给他盖,山间温差比平原大,夏季的后半夜还很凉,稍不留神要冻感冒。
见姥姥走了,周纳德放松了些,对唐缈尴尬一笑。
唐缈此人傻白甜,懒得管那些弯弯绕绕的客套,当即就问:“你之前见过司徒湖山?”
周纳德一怔,问:“谁是司徒湖山?”
唐缈努嘴:“就是刚才打你们的老道士。”
“没有啊。”周纳德矢口否认。
唐缈心想:既然没有,那你怎么不肯吃唐家的东西?我从长江上来时,碰见的乡民都对唐家、唐姥姥敬重有加,刚才离开的赵卫生员也没你这么战战兢兢啊!
他正胡思乱想,姥姥带着枕头和一床旧被单回来了,周纳德连声道谢地接过,于是一屋子人各自收拾睡下,姥姥回房,唐好和唐画睡一间,唐缈依旧睡在厨房的门板上。
大约半夜两点多钟,唐缈突然被人摇醒,睁眼一看是司徒湖山。
“表舅爷,你酒醒了?”
司徒湖山示意唐缈小声些:“嘘……我想起一件事情,过来问问你。”
“什么?”
司徒湖山蹲在门板旁边说:“啧,我年纪大了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神,方才偏又喝了酒。我问你,那个姓周的撩起衣服给咱们看时,他的那块伤痕是在左肋,还是右肋?”
唐缈依次举起两手比划,想了一会儿说:“右边。”
“所以出问题了!”司徒湖山说。
“什么问题。”
司徒湖山冷哼一声,说:“我从来只打人左肋,因为左肋靠近心脏,手上用些巧劲,加以变化就能给对方造成更大伤害;右肋是肺部,常被称作‘娇脏’,但就算打裂了肋骨,挫伤了娇脏,也不过是让他咳几口血。我是老头子,又不是冲撞机,哪可能随随便便人家打裂骨头呢?所以我不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也就是说周干事身上的伤不是你打的?”唐缈问。
“不是我。”司徒湖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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