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微微皱了眉,很不爱听。每当沈夜说起那些残忍的话,谢衣都直言不讳地表达自己的不认同。
若他不爱听,沈夜其实可以不用执意对他说那些话。但谢衣已身居要职,终究不可能永远当个心灵澄静的小孩子。
若是不想听的事情就不去听,不愿做的事情就不去做,没有光亮的地方就不去涉足,那便形同置于温室,隔绝世间的风雨……也不是不行,但如此,他便只是在沈夜的庇翼之下,沦为私人的爱物。
谢衣有着比任何人都远大的抱负,必然不会愿意这样,沈夜也不愿意他这样。
但无论你的心愿有多么美丽,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就是冷漠而残忍地辜负了你一切天真无邪的期待。
无论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就是这样。所谓真相,就是这样。
而沈夜,也就是这样的人……无论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并非如你所想,我恐难如你所愿。
沈夜可以用一些更工于心计的方式,趁谢衣当年还涉世不深,毕竟还算是十分好骗。
但心底里,沈夜到底还是想要卸下防御和伪装,希望谢衣能够接受这样的自己,与自己心意相通,甚至,能够喜欢……
结果,谢衣走出他的庇翼,且走得太远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沈夜想,其实谢衣早就看不惯自己的做派,恨他许久。
于是沈夜也恨他,恨得心里堵着一团郁气,经年不散,一呼一吸皆有隐痛。
而人心又何其反复无常,对着另一个人,念着念着便就恨起来,恨着恨着却终是心有所系。
之后又过了些年月,沈夜某日只得找华月饮酒,知交寥落至此,华月看着他的眼神都隐约有些同情。
有些人酒品差,喝了酒之后脾气就坏,沈夜则正好相反,微醺之间,理智稍缓,远比平日更为心思柔软,对身边人愈发觉得依恋。
他想自己有什么可同情的?
华月很可怜,小曦很可怜,整个烈山部都很可怜,就连谢衣他……也很可怜。
谢衣自小到大,从来没有离开过流月城。
他性格温厚,与人无争,连一个副手都弹压不住。突然就去了浊气弥漫的下界,从此四海漂泊,音讯全无,那些下界凡人,民智未开,目光鄙陋,也不知容不容得下他。
沈夜一方面不忍他经历那些令他心冷的事情,然而,他若是过得不好,又会不会偶尔想起故乡,继而想起自己……
他,是否已然后悔?
下界凡人较之自己的族人,究竟孰轻孰重?这是难道不是显而易见?
也许他已经知错,在下界徘徊着,只是无法回头,若是给他一个台阶……
沈夜不由动念,此生若还能相见,自己便放低姿态,说几句软话又如何。谢衣温和仁厚,对谁都那么好,就算是陌生人的向他求助都无法拒绝。
纵然理念不合,未必不能以情动之。
连沈夜自己都知道,这些都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设想,但在漫长的分离中又忍不住要令自己相信。谢衣并非不念着自己,只是回不来。
然而,现在他看见了谢衣,真实戳破了层层虚影。
沈夜问他:“你,可曾后悔?”
谢衣回答:“不悔。”
沈夜一生孤傲,从未低声下气求过任何人。
你把自尊放低,对他卸下防御,结果便是让他能狠狠捅你一刀。
沈夜语中似笑,“好,好,好。你果然是,不错。”
直到此时,他才真觉得自己可怜,这么多年,只能自己骗骗自己。
谢衣其实还是有了些变化的,他那么年轻,所以容易变化。就像他从十一岁到二十二岁之间,变得多快,从一个孩子长成了一个青年,距今,又是二十二年了……
但对于他们这些寿数绵延的神农后裔来说,其实也并不是真的那么长。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只有年轻的人,才觉得十年,二十年,是漫长到几乎追不回来的。
仔细想想,沈夜也并不比谢衣大多少。
谢衣说,“往者已不可追。你我师徒之义早已断绝,旧日种种如川而逝,何必重提。”
他都放下了,你为何还抓着不放?
“即是如此,”沈夜灵力暴长,凝成剑锋,“出你的刀。”
沈夜的剑锋,几乎指到谢衣的眉心之间。他不害怕,也不伤心。
他只是站在那里,不偏不倚,一动不动。
沈夜冷冷地重复道,“你的刀。谢衣。”
谢衣仍是不动。沈夜心头隐怒,他简直是,有恃无恐,他以为自己不会对他下手?
不会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或者,无论如何,自己护了十一年的弟子,就算成了叛师弟子,终究是舍不得?
若是真心这么认为,真的相信本座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你……当初,又为何要逃?!
沈夜目色一沉,剑锋便向前挥下。
谢衣不愿与之相斗,也绝非坐以待毙,见锋芒逼近急忙身形一闪,堪堪避开,只是宽敞的衣袖上被划下一片,落到地上。他转而盯着那片残缺的布料,逶迤在地,被风吹动着边角,似是在垂死挣扎……
沈夜嘴角抽动,露出仿佛是微笑的表情。
是否求仁得仁?这便算是,割袍断义。
“出刀。”他说,“本座不会再说第三次。”
话音未落,他的剑招又至,谢衣如梦初醒,身法比方才愈见迟缓,衣袂发梢擦着剑锋,被逼到险象环生。
他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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