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燃还没有从那一层层可怖的梦境里缓过神来,他的眼神仍有些混乱,过了好久,才喃喃着说:“魇住了?……可是我一直很小心,并没有……并没有觉察到任何术法痕迹……”
姜曦就有些乖戾的爪牙露出锋芒:“术法?那种愚蠢的东西算什么?”
在场众人:“……”
“天下最狠戾,最杀人于无形的,你以为是术法?”这位药宗掌门眯着眼睛,振袖鄙薄道,“错的离谱。这天下最厉害的,是药。”
“这天宫里,提前熏过一种迷香,叫做‘十九层之狱’,这种香料无色无味,却能令人闻之生出幻觉,陷于生平最大的恐惧之中。”姜曦说到这里,顿了顿,而后打量着墨燃,“恐惧越大,陷得越深。我之前也救过几个被十九层之狱魇住的人,给他们服了四到五滴破梦寒水,他们也就醒了——但你知道你喝了多少?”
“……多少?”
姜曦似乎有些不悦,说:“大半瓶。够救一百余人的量,才把你的意识唤回来。……我竟有些好奇了,墨宗师,你年纪轻轻,为何会有如此之深的恐惧,你到底在怕什么?”
第220章 【蛟山】并肩行
墨燃不吭声了。
若非这一场大梦, 他竟不知自己内心深处藏着这样触目惊心的怖惧,怖惧楚晚宁的死亡, 怖惧对于师昧情感的诘问,怖惧这一生一世, 其实只不过是自己的黄粱一梦。
他垂下头, 不知是破梦寒水起的作用, 还是别的缘由。
他觉得冷,冷得发抖。
楚晚宁从地上站起来。这里眼睛太多了, 他与墨燃并不能有更亲密的举动, 何况方才墨燃在噩梦之中不住地抱着他,唤他的名字。若不是他极力钳制,怕是就要当着众人的面被墨燃压倒在地上——尽管这一切最终并未发生, 但是墨燃的情绪那样激烈,他不知道周围有多少人已觉察出了异样的端倪。
楚晚宁缓缓起身,坐得有些久了, 腿脚酸麻。
薛蒙下意识地抬起手, 却不知为何,最终却没有上前搀扶。倒是师昧伸手, 轻声道:“师尊,你缓一缓。”
低落睫毛,楚晚宁不多说话, 也不解释,只将原本就已散乱的外袍除下,白衣哗地招展, 飘然落在了墨燃肩头。
“披着,等药的寒气消了,再还我。”
墨燃也不敢多去看他,低声道:“是,师尊。”
其他人都在仔细查看着殿内景象,或者是查看是否还有暗器机关,就都散了。薛正雍问了墨燃几句,见侄儿无恙,拍了拍他的肩,也往众位掌门所在的地方大步走去。
薛蒙却没有走,等众人远去,他倏忽俯身,左右看了看,而后压了嗓音,低低怒嗥:“你方才究竟梦见了什么?”
墨燃:“……”
薛蒙咬牙:“问你话呢。”
“都不过是梦而已。”
“那都是你心里头想的东西!”薛蒙眼中的光都有些乱了,他极是心焦,“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你是不是……”
“我梦到我杀了人。”墨燃因为彻骨的寒冷,而微微发着抖,嘴唇也是青白的,“梦到我杀了师尊。”
“你——!”
“其他没有了……”
薛蒙嘴唇嗫嚅,似乎是想再问什么,可听墨燃方才的话,亦不像是说谎,可他说他梦见杀了师尊……
且不说墨燃如今尊师重道,不知为何竟会有这样的恐惧,但方才他紧紧抱着楚晚宁,那样的神情——是一个徒弟该有的吗?是不是多了些什么东西?多了些……薛蒙不敢再想下去。
好像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药劲逐渐散了,墨燃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薛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扶住了他。
墨燃道:“多谢。”
而后他看着前头走着的那些修士:“其他人还有被熏香迷倒的吗?”
“没有了,只有你,你跑的太快。”薛蒙仍旧心事重重,但总算情绪没有最初那么激烈,“我们在进殿的瞬间,姜曦就觉察到了这里点过那个什么十八个鬼的香。”
“……不是十八个鬼,是十九层之狱。”
“反正就是这个东西,名字不重要。”薛蒙道,“他做了驱散,我们再进来,也就没事了。”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不过这也是赶巧,要是方才再出点乱子,那可就麻烦了。”
“什么意思?”
“你走的快,没有看到。我们在来天宫的路上,南宫柳背着的藤筐里忽然窜出了好几条毒蛇,不少人避闪不及都被咬到了,那些人都在原处歇息,不能乱动。那蛇毒毒性剧烈,姜曦本来让我们先走,自己留在那边替他们拔毒,拔完之后再跟上来。……如果真是这样,恐怕所有抵达天宫的人都要中招了。”薛蒙道,“他就那么一瓶破梦寒水,可真救不醒这么多人。”
墨燃隐约觉得不对劲,问道:“那他为什么后来没有留在那边替大家拔毒?”
“他有个小徒弟说他会解,所以姜曦就留了他徒弟在那里,自己跟我们先上来了。”
墨燃的眉头便皱得更深了。
他目光逐着孤月夜那一行人的背影,在人群中逡巡一圈,却没有找到那个想找的身影。
如果姜曦的那个徒弟不会解这种蛇毒,那么要留在原处的人无疑就只剩下两个,一个是姜曦,还有一个就是华碧楠。
“华碧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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