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间,他方偷空歇歇,又惦记起他家独宝来,迭声命人去接。
萧索回去吃过饺子,又将沈砚备的东西分给众人,便一直坐在门口看小顽童淘气。到傍晚也不见有人来,他开始坐不住,心里乱云飞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也不等人接,自己和八宝坐着那辆半旧红马车去了沈府。后门上人见是他身边的书僮驾车,忙将他接进府内。
穿过花园,酒醒后的阮桐正站在亭边和两个下人房里的孩子说笑,见他过来,道:“言大人来了,现正在前厅和沈将军谈话,萧公子去书房躲躲吧。”
萧索谢过他,带着八宝往假山围着的小书房走,一路上小心避开人,见前面有人围在一处便问:“这里怎么了?”
那小厮见是他,忙回说:“这里都是纸糊的窗,昨夜烟花掉下来的火纸落在房檐上,连三挂四烧了大半。不过公子不必忧心,只烧了窗子并未伤人,东西也没大损失。将军今早得知后,命快修起来,大约明日就能进人了。”
萧索听如此说,只得到前面等沈砚。从后角门进去,直接穿到卧室,倒也不会给前厅中的言浚瞧见。只是行动小心些,轻手轻脚,不弄出大动静来便是。
他转过走廊,绕过茶室,在板壁后面的书案前站下,想寻本书来看。刚拣出书来坐定,忽然听见隔壁隐隐人声传来:“……我不干,就是抗旨也不从!”
是沈砚。
萧索本不想听墙角,但又无处可躲,心内也忍不住好奇——他究竟不从什么?
这一顿的功夫,又听一个温雅的声音说:“你先别急,这是迟早的事儿!难道你这辈子都不成亲了么?”
成亲,言浚说沈砚成亲。
萧索不由得凑近些,又听他道:“平阳公主是先帝的嫡女,当今皇上同父异母的妹妹,身份尊贵非比寻常。皇上虽未明言,但据底下人说,他已跟皇后提了,想要将其指给你为妻。你也老大不小了,外头流言蜚语传得刺耳,也该娶门亲堵一堵他们的嘴。这是莫大的恩德,你可不要……”
后面的话萧索再也听不清,只觉脑中“轰”地劈下一道雷,茫茫然不知所以,自己是谁,此身何处,再也分辨不清。
他怔怔倒退两步,眼前一黑几乎跌倒,忙扶住桌角,袖子一带猛地打翻一只白瓷笔筒,“叮铃咣啷”,顿时滚落一地毛笔。
“谁,谁在里面?”
隔壁立刻传来问询声,八宝灵机一动,忙将榻上卧着的宝玉丢了出去。沈砚听见猫叫,又见它蓬蓬的身子跑出来,方将疑心打消,回头道:“你别跟我说这些,反正我不干!什么叫老大不小了,你自己多大年纪了,你为何不成亲?”
言浚叹道:“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思,可圣意难为,我不说些好话劝着你,难道添油加火,由着你忤逆犯上,丢掉性命不成?其实你何必如此,不过是个不受皇上重视的公主,你就娶回来养着又如何,难道她还敢拘束你么?那烟花柳巷,你照去不误,也没人敢说你的。”
“那怎么行。”沈砚断然不肯,“我心里膈应,干不来这缺德事儿。再说,将人娶来晾着,平白耽误人一世,成个什么人!我又不是那水旱两通的,任凭男女都不妨事。况且我的心事你该知道,心里满了,旁人再好,也装不下了。”
“只怕,由不得你。”言浚摇头说,“那个萧索,左右已经和你断了,你又何必苦苦守着他。说到底,就算这次的亲事不成,将来也还有别的,你们总不可能在一处的。与其相濡以沫,两个人绑在一处艰难地活,不如相忘于江湖,让彼此过得更好罢。”
沈砚默了默,忽然一拳打断了椅背,顿时木屑四散。他却仿佛觉不出痛,声音透着苍凉:“为何我喜欢一个人就这么难,这么难!”
难道真是他前半生纵情风月,已然耗尽了此生姻缘?
言浚呷口茶,又道:“我也知道此事不妥,可皇上的意思,大约是想用平阳公主拴住你,说来都有苦衷,咱们又如何违拗?你若真不愿意,须得早些想个法子推拒。也算是我提前告诉你一声儿,否则事到临头,说什么都晚了。”
“准备什么?”沈砚闷闷道,“这样的事,能有什么法子?最多我现在娶一个,皇上纵然不喜,可也不能把他妹妹嫁给我作妾。可这样又算什么,还是要糟蹋一个女子,还是要娶亲,和娶公主又有什么两样!”
言浚沉吟片刻,道:“或者你订一门亲,先把这事儿混过去,等皇上将平阳公主嫁了,你再退婚,这样总可以了。只是有一点难办,这门亲必须是显赫人家,最好是朝中重臣之家,或是颇有名望的人家,否则皇上不会轻易让步。但问题是,显赫人家的女子,岂能容得你反悔退亲!”
“欸!”沈砚忽然一拍手,“我想起一个人来,必是能行的!”
“谁?”
一语方毕,忽听外间人回:“言府打发人来请言大人回去,说是希声小姐和人玩儿冰刀,没留神掉冰窟窿里了,这会子正发热呢!”
言浚闻言脸色剧变,起身便向外走。沈砚忙跟上:“我同你一道去瞧瞧!”
“你腰伤复发,别到处跑了!”言浚匆匆走着说,“回头我打发人来告诉你。”
沈砚不好说自己扯谎,此刻也的确烦躁,实在无心探病,因此送走他便回来了。
萧索不知何时来的,正坐在厅内,见到他笑说:“我自己就来了,也没等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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