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
即使只是一个被围拢在跟前的女人们挡去大半的背影,石诚也一眼认出了那个年轻军官。每晚睡在枕边的人,他怎么可能认不出?
石诚的笑容凝结在脸上,他使劲眨了眨眼睛,从女人们的缝隙间朝外望着。
马三小姐。
石诚扯了扯唇角,却没能笑得出来。
透过成衣店的玻璃门,可以从正面看到那人英气逼人的脸,中年裁缝走过来,双手奉上一套衣服,那位马三小姐端着裙边走过来,看着元清河穿上那套事先定做好的新西装,她围着他转了三圈,不时伸手替他拉一拉衣角和袖口。
末了,她仰起脸,抱着他的手臂,满怀期待的说了一句什么,然后,石诚看到身材娇小的女孩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在他耳垂处亲了一口。
“哎,小兄弟、小兄弟?我说你这花露水到底是卖还是不卖啊?”
石诚回过神,把视线移回自己的客人身上。
“你这三瓶我要了,我先付六瓶的钱,你挑个时间把剩下的三瓶送到淮海路11号的世纪夜总会来,成不?”芳姐点燃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拿出钱包爽快的付了钱。
“没问题。”石诚接过钱,数也不数便揣进兜里,“我这就回去给您取货,明早保证送到。”
石诚压低斗笠,将双眼隐藏在阴影中,背起他的小木箱,在女人们的掩护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
直到这时,女人们才发现卖香烟的小兄弟右腿有残疾,不由互相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唉,原来是个瘸子,可惜了这副漂亮的皮囊!”
尽管没有追兵,却似一场逃亡。
石诚拖着不灵便的右腿,身子剧烈的倾斜着,大幅度的摇摆,拐杖离了地面,他逃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拼命。终于,在拐进一个小巷子时,他跌倒了,小木箱甩出去很远,东西撒了一地。
石诚慢慢爬起来,又重新慢慢的蹲下。
他看着散落在地面上的东西,露出一个苦笑。
是啊,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他只是个瘸子,一个混吃等死的残疾,有什么资格将那个仪表堂堂前途无量的优秀男人留在身边呢?
到头来,终究只会误了他的前程。
元清河眉头紧蹙,他觉得被马三小姐一直搂着的那只胳膊已经僵硬了。
自从那件事以后,这位马三小姐像是赖上了他似的,整日和他腻在一起。他到这时候才意识到女人是有多可怕,整日陪着这位马三小姐,竟然比陪着马司令还要累人。
马三小姐前几天把他拉到这间成衣店量身定做了两套西装,他并不稀罕那种缚手缚脚的洋式衣服,可是马三小姐发话,那是连马司令都要忌惮三分的,元清河更是懒得与她咯嗦,反正去哪里都一样,他的工作只是陪她消磨时间和护她周全,其余,他一概不理。
今天是和成衣店的裁缝约定好来取西装的日子,元清河在马三小姐的强烈要求下,无奈的脱下军装,换上那套崭新的西装。
他心里恹恹的,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意味不明的盯着他。
他朝四周望了望,这条街很偏僻很安静,此刻最热闹的就属街对面那一群身着各色旗袍的女子了,她们围拢着一个小摊贩,一边在试花露水,一边高声说笑。
元清河转过身,但那种被人盯视着的感觉并未好转。
马三小姐踢踢踏踏的等着漆皮鞋端着洋装的裙边走过来,绕着他转了几圈,惊叹到:“s!”
元清河抿着唇默不作声,他记得以前石诚也强迫过他穿西装,当时他狠狠的甩了个白眼给那人,但还是顺从的穿上了。他只记得那人坐在椅子上,唇边挂着淡淡笑容看他,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他记得,那个时候还是很讨厌那个人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人居然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对他的影响力完完全全融进了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里,虽然到今天,他们走得异常艰难,可是每一步,都可以说是他的成就。
可是现在,他却俗事缠身,那个人每晚守着一盏孤灯在等他回去,每次看到灯下那人落寞的表情,他就心疼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想着他,心就纠结在了一起。
元清河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蓦地,身边的女孩踮起脚尖,将一个甜腻的吻落在他的耳垂边。
元清河从沉思之中抽身而出,怔怔的看着马三小姐,他对女人再迟钝,这下也知道了她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心里生出一种罪恶感,虽然自己对这个女人并无半分念想,甚至若无必要,他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可是他已经陪了她大半个月,孤男寡女,整日相对,他不能控制别人对他产生某种感觉。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算,淡淡看了一眼满怀期待的马三小姐,不动声色的抽出手臂,转身朝盥洗室走去。
他仔仔细细的将脸上的口红印记擦洗干净,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烦躁。
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想回家,想将那个人狠狠的拥进怀里,陪着他看日升月落云卷云舒,在一轮轮花开花谢中闲庭信步。
少年时代,他曾经痛失所爱,那阴影一直在心头萦绕不去,既然有机会再一次去爱,他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天刚刚擦黑,石诚将他装满货物的小木箱在床底下严严实实的藏好,立刻就听到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他拄着拐杖,颇有些诧异的走到房门口,就被快步走上来的黑影一把拥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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