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划分明暗两界的一团绒毛团似的火,这火的一边是黑黢黢的树影,另一边是身上撒满暖光的黎宝山。
黎宝山在等他。
恍惚间,枯云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夜夜叩响他心门的黄昏中的黎宝山。
夜风飘荡,烛火跟着摇动,树梢枝叶婆娑作响,黎宝山周身的光华也被吹得摆荡不定。
枯云说:“那就麻烦黎先生了。”
他走到了门边,门前有两级台阶,黎宝山给枯云搭了把手:“小心,还有……以后别和我这么客气了。”
四处都很安静,枯云不想打扰了这份清幽,他悄声说话:“再怎么说我和黎先生见了也不过几面,不想客气都难啊。”
黎宝山道:“叫我宝山就好了。”
他将灯笼放低了去照前面的路,倏然间,他脸上和身上的光明被分割去了一半,他成了忽明忽暗的一个人。枯云落后了他半步的远近,他趁着这个绝妙的时机,正放肆地看他那明迷变换的身影。
“那怎么行。”枯云说,“起码也得加个大哥吧,那我和尹四公子一样叫您宝山大哥吧。”
黎宝山转身对他笑了笑:“尹四那是场面上的叫法,听上去很亲切罢了。”他又问说,“玛莉亚小姐和你倒是很熟悉,真的很亲切。”
枯云提起玛莉亚和他的亲切也是很无奈:“她对什么人都很热情,我和她身世上有些相似,她就对我更加热情了,好几次都有人以为她成了我的绯阳伞要来找我决斗呢。我们之间是男子和女子的纯友谊,许多人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事罢了。”
黎宝山道:“那看来你是没有把玛莉亚小姐当作恋爱的对象?”
枯云才要接话,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邪风将灯笼里的蜡烛嗤一声吹熄了。枯云眼前骤然全黑,广袤深邃的黑暗在瞬间入侵了黎园,枯云惊呼了声,他仿佛是看到了一片荒芜的黑土地,自他脚底往天边无限延伸。枯云猛地抓住了黎宝山的胳膊,黎宝山也抓到了他。
“别怕,跟着我走。”黎宝山温柔地说,他的手掌心很暖,他靠近过来的肩膀也很值得依傍。
枯云感觉自己在这黑暗中被赋予了一种类似于飞蛾的特质,难以自持,无法自控地向着温暖和光明的象征靠拢过去。他没别的办法了,更没别的想法了,他握紧了黎宝山的手,倚在了他的身上。
黎宝山还在和枯云说话,讲宴席的安排,余兴的节目云云。枯云心不在焉,他想快些走完这段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路,可他又不想这么快和黎宝山分开。他忽然是醒悟自己的失礼来了,僵硬地松开了和黎宝山握住的手,怯怯说:“我胆子也太小了,这么抓了你一路,怪不好意思的。”
黎宝山不响,枯云看到他将灯笼放在了地上,下一个时刻,他手上唇上俱是一暖。是黎宝山再次牵起了他的手,他来纠缠他的手指,与他十指交扣,他还轻轻亲了他的嘴唇。
枯云大乱,惊喜交加间失去了所有的反应的本领,他呆呆站着,唯听到黎宝山对他说:“我愿意给你抓着,少爷胆子小,那还有我。”
枯云平静了下来,他说:“我不喜欢别人欺骗我的感情,你是知道的吧?”
黎宝山看着他,幽暗中他的眼睛还是明亮的,他微微颔首。枯云再没说话了,他不响,黎宝山也不吭声,两人默默地牵着手走回了枯云的小院。
隔天,黎宝山一早就去了太仓,尹鹤回了上海,玛莉亚拖着枯云和杨姑妈去看电影,荡马路,她对杨姑妈百般孝敬,又是为她订制认亲酒水上穿的衣装又是置办各类珠宝首饰,仿佛她和枯云一样认了她当继娘似的。
枯云早上将自己认杨姑妈当继娘的事通知了杨妙伦,还请她得空就过来黎园,离认亲的酒水还有三天,要他一个人应付精力旺盛的玛莉亚他可忙不过来。杨妙伦傍晚时到了,她听说有酒水要吃,带了三大箱的行李,见到枯云拉过他就问:“这个黎园该不会和黎宝山有什么关系吧?”
枯云笑,杨妙伦哎哟一声:“你个小东西,怎么和黎宝山认识的?你要是认识他,快点叫他把你门口那个花痴绑进麻袋里踢下黄浦江好不好?整天拉着我问东问西,烦都烦死我了。”
枯云张口想要解释两句,玛莉亚从他身后钻了出来,扇着扇子,上下打量杨妙伦:“法米,这个人是谁呀?”
杨妙伦眼皮一翻,吊起了眼角看玛莉亚,那眼神很柔媚,常年陪舞的经历在她的眼角眉梢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她早前或许也是有纯真烂漫的时候的,但如今她已被那些香烟烈酒和油腔滑调的客人给打磨成了个精明媚俗的市井美人,玛莉亚虽还摸不清她的底细,但隐隐已经察觉,这个女子身上有她鲜少接触到的,且与她自己的性情背道而驰的品质,她看杨妙伦时难免心怀戒备。
“这位是杨妙伦杨小姐。”枯云看着她们两人,笑道:“她是我干妈的外甥女,平常对我就像姐姐对待弟弟一样。”
玛莉亚稍仰起了下巴,流露出了点很难在她身上见到的千金的骄矜,她笑而不露齿,道:“法米姐姐,我给你拿双丝袜你换一换吧。”
杨妙伦低头看去,她脚上那双玻璃丝袜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个大洞,叫她出了洋相。杨妙伦却不慌乱,眼珠转转,对玛莉亚道:“换就不用了,天气也怪热的。”
说着她解开了皮鞋搭扣,利落地扯下丝袜扔到一边又穿上皮鞋,走到了院子里自己的行李箱边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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