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听到了,看他一眼,半转过身去,说道。
“房子怎么落到你手里的?”枯云问,尹醉桥已经走到了油灯旁,他道:“人死了,房契找不到,南京把房子收了,我认识人,就买了下来,地方不错,只是竹子太多,晚上风大很吵。”
“房契找不着,还可以这样……”枯云苦笑,尹醉桥拖着残腿已然回进了屋子里,枯云看他要关门,问他:“你就这么把我放在外面??你不怕我杀你灭口?!”
尹醉桥一笑,很阴冷:“你不是想死吗?那就等着吧,明早有佣人来送饭,见到你,他们会去报案。”
“钱让别人赚了,你不心疼?我值好几万大洋你知道吗?”
尹醉桥被门缝挤成很窄很瘦的一道,他说:“你想死,坐着等着就能死成,我想死,死不成,只能活着,这一点你厉害。”
枯云笑了:“想死怎么会死不成?咬舌自尽,吞毒,吞枪,不都行吗?”
尹醉桥说:“害我的人都还没死,我怎么能死?”
“那你去杀了他们。”
尹醉桥冷笑:“小兔子,你喜欢便宜人,我不喜欢,我不要他们的烂命,我要他们看我活得精彩,让他们生不如死。”
枯云嗫嚅:“你能逼自己活着,是你厉害,我佩服你。”
他没有尹醉桥这样远大的志向和狠毒的祈愿,枯云看着他,黎园,该说是芳园了,仿佛一处阴间阴宅,他与尹醉桥就似两缕孤魂,本魂早已归西,行尸走肉,残活至今,他们面对着面,眼神对着眼神,半晌,枯云说:“娴熟的小偷,有一种技法,把刀片藏在嘴里。”
尹醉桥关上了房门。
他没带走那盏油灯,枯云的脚被灯光照亮,他没穿鞋,脚趾已经僵硬,脚背上满是污泥。枯云弯下腰,拉长衣袖擦了擦自己的脚。要死,也得死得干净些,死后过奈何桥,不知会有谁在等他。
想到死后的世界,死后的事,枯云又联想到了几桩往事,某年某月某日,历历在目。枯云想哭,不等他咬紧嘴唇控制住翻腾的情绪,一瞬之间,他已经哭了出来。
枯云坐到了地上,他抱着那盏油灯用力擦脏了的脚。他很久没掉过眼泪了,泪珠滑进嘴里,他以为是雨,因为他的眼泪并没有什么滋味,后半夜变了天,当真下起了雨,他吃到雨珠,又以为是自己的眼泪,分外苦涩。这个世界他分不清楚了,颠倒了,但他还是那样的心想,他无所谓,他做完了自己想做的所有事情。他为黎宝山报了仇,杀了杀他的枪手,害他的主谋、帮凶。他回到了他们曾经的爱巢,甜蜜的记忆他回味过了,温柔的情话他也在风里探听到了。他满足了。人世间如何黑白颠倒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枯云靠在石凳边,怀里搂着那盏油灯阖上了双眼。他轻轻吹灭了灯火。
现在,不仅是他的灵魂,他的ròu_tǐ也可以正式地死去了。
天亮时,枯云被一阵脚步惊醒。那是女人穿着高跟鞋踩踏地面发出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枯云睁开眼睛,望着院门口,一个女人很快就会在那里出现。
不多时,拱形的门下果然出现了一道倩影。
女人和枯云对视,两人都很惊讶。枯云躲闪着,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半掩着脑袋,低声说:“去找警察,去报案吧,我是那个通缉犯。”
女人愣了瞬,在原地跳脚,把旗袍裙子往上提拉着冲到了枯云跟前抓开他的手就拿手绢使劲擦拭他的脸蛋。
“小东西……!”女人哽咽了,眼圈和鼻尖都红了,她抓紧了枯云不肯放手,“这几年你跑去了哪里??!杀人犯……还杀人犯……你……”
女人拧了枯云一把,枯云缩起身子,怯怯地看她一眼,他对死亡是很坦荡了,只是面对这个女人,这位故友,他忽然是怯懦了。
“杨……妙伦小姐……”枯云说。
“小姐你个死人头!”杨妙伦左右看看,警觉地将枯云拽起来,把他藏在自己身后,她去敲尹醉桥的房门,说:“是我,杨妙伦,您早上打电话给我,我就过来了。”
枯云的耳朵动了动:“他打电话给你?”
杨妙伦说:“我们电影公司借芳园拍戏……”
芳园这个名字她说得倒很顺溜,枯云撇撇嘴:“哦,是这样。”
尹醉桥并不来开门,只在屋里应声:“带他走,别把我的园子弄脏了。”
杨妙伦道:“能否暂且借您这屋一用,尹大公子,您愿打电话给我,而不是去报了捕房,我知道您是存着善心的,芳园里人多口杂,再过半个小时我们就要开拍了,我怕别人走漏了风声……”
尹醉桥不响,枯云闻言奋力挣了两下,连日来他滴水未进,粟米不食,人其实已经很虚弱了,连杨妙伦这样一个女子的桎梏都挣脱不开。他垂下脑袋,样子是很泄气颓废,他道:“我不怕被逮捕……”
“胡说什么!”杨妙伦瞪他,又掐他两把,这两把下去她嘴唇打了哆嗦:“怎么浑身上下都没肉了,你……你啊……小东西你啊……”
她泫然欲泣,枯云扭头,说:“我不要紧。”
杨妙伦又敲尹醉桥的门:“大公子,算我求求您了,您先让他进去待一待吧,外面冷,他浑身都是冰凉的,再这么下去,还没被送到捕房呢人就冻死了,我去厨房给他张罗点吃的,包准一会儿就把他带走,绝对不会脏了您的地方。”
枯云小声地:“别求他,他不会答应的……我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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