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腐烂。直到他脸上的肉烂得再看不出他是他时,尹醉桥会找人来收拾尸体。他会怎样形容这样一桩怪尸体呢?就说他是潜入公馆的小偷吧,是个笨蛋,自己把自己饿死在了这儿。
一个笨蟊贼,或许还能在申报的某个版块露一露脸,博得四邻街坊几句笑骂。
枯云将手塞进了屁股底下,房间里凉飕飕的。这个时候,出乎他意料的,他耳旁又响起了那阵熟悉的脚步声。尹醉桥回来了。他没有说话,枯云听到他在他身边放下了些什么瓶瓶罐罐,他还闻到烟火味,他嗅嗅鼻子。尹醉桥说:“鸦片灯。”
“我还不需要用鸦片止痛。”枯云说,他察觉到到有股热量在向他靠近,好像是火,这让他觉得不详。可是因为失明,他看不到尹醉桥在做些什么,更看不透他想做什么,他还找不到合适的躲避的路线,只能一味向后退缩,这让尹醉桥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他,按住他的肩膀,说:“别乱动。”
枯云挣了下没能挣脱开,他想不到尹醉桥的双手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他的一只手牢牢将他的肩膀按住,另一只手滑到他的脸上,他在用手撑开他的眼睛。
“你眼睛里有玻璃碎片。”尹醉桥说。
枯云问他是不是要帮他取出碎片,还问他用什么取,啰啰嗦嗦说了许多。尹醉桥不响,视力的丧失,让枯云的其他感官更加敏锐,他觉得脸上有些烫,有些疼,还有些冷冷的风。他猜想尹醉桥是在用镊子替他取碎片,他的动作很仔细,他的手很稳。再进一步的画面,比如他的表情,神态,枯云就无法想象了,他想不出尹醉桥此刻的样子,他所感受到的认真,细腻,是他从未在尹醉桥这个人身上所看到的特质。
“你害怕就喊出来吧,不要一直说话,很吵。”尹醉桥冒出来一句话。枯云撇嘴,低低应:“谢谢你……”
他听到叮铃的两声,眼眶里一热,大约是玻璃碎片被取出来,扔到了什么盆子里去。尹醉桥的大手随之覆了上来,盖住了他的眼睛,他道:“还没好。”
枯云这回没有那么多问题了,他安静地坐着,努力地倾听着,试图从所有正在发出的声音推断出尹醉桥的下一步举动。
他听到剪刀撕剪的声音,瓶罐被打开的声音,涂抹的声音,轻缓的呼吸声,两声咳嗽。接着,一片凉凉的布条贴在了他的眼上,纱布围着他的脑袋绕了五圈,尹醉桥还往他的手上放了两片药。
“什么药?”枯云才问完,一杯水就送到了他嘴边。
“消炎的药。”尹醉桥说。
枯云不动,尹醉桥又说:“家里药够多,不缺你这两片。”
枯云还是不动,他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尹醉桥道:“人没死,现在在医院。”
“什么??你说谷稻没死?!”
“你连他的名字都知道了?”
枯云道:“要是你让我杀一个好人,我不会去。我会想别的办法还你的救命之情。”
“总之,他没有死。”尹醉桥道,“受了重伤,救了回来,不过他仇家太多,还想不到我的头上。”
枯云伸出手,小心地靠近自己脸上的纱布,他笑出来:“怪不得你要治我的眼睛,是想让我再去下手,是不是?”
“高明的小偷就别用枪了。”尹醉桥说。
枯云听得笑容更大了,道:“我不高明,学艺五年只学了点皮毛,只是运气很好。”
尹醉桥点了根烟,枯云闻到烟味,向他伸手,尹醉桥看看他,枯云现在的样子怪滑稽的,几缕黑头发支棱在白纱布的缝隙里,脸上还有涌出的带血的泪水没有擦干净,身上穿得像个人力车夫,大褂子,到脚踝的裤子,他的脚上没有穿鞋。枯云的脚趾在乱动,这似乎是他无意识的行为,他看上去是放松的。
尹醉桥把抽了两口的烟递给枯云,枯云摸索着放到嘴边,深吸了一口。
“替我给杨妙伦他们报个平安吧,就说我自己走了。”枯云把双脚都搁在了床上,他卧在烟塌上,右手悬在半空中夹着烟,躯体因为寒冷蜷缩起来。
尹醉桥不响,枯云忽然极为突兀地叹了声气,更突兀地说:“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你这个人好奇怪,我看不明白。”
尹醉桥拨了波矮茶几上的油灯灯芯,枯云躺卧的姿势更自在了,他半趴在了烟塌上抽烟,全然没有为自己突然的盲而感到任何惋惜似的,反而很怡然。
他也很奇怪。
尹醉桥撑着手杖站了起来,天气湿寒,房间里没有任何取暖的器物,他坐得有些冷了。枯云听到声响,稍微抬了下下巴。他抽完烟之后把手藏在了脑袋下面,枕着睡。
尹醉桥脱下了身上的毛大衣,扔到了烟塌上,恰盖在了枯云身上。枯云惊了声,但没说话。尹醉桥亦无言,他拿起油灯,慢慢地走了出去。
不知为何,枯云仿佛能看到他——一个比黑暗更黑的背影,约莫是倒过来的三角形的形状,他往前走,总是很慢,但他一直在走,一直走,往黑色的荒原中走,他不停步。
枯云“盯着”这样的一段背影,睡着了。
第14章
第二天,尹醉桥来取自己的毛大衣,他换给了枯云一床被子,还扔了只热包子过去。时辰尚早,枯云未完全清醒,卷起被子,缩在床头捧着包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尹醉桥抽烟,不声不响地,枯云问他:“你点蜡烛了吗?”
“没有。”
枯云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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