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兄长又回到宫中时,掌中却不再倒提长剑,而是拿了个酒壶芦。他从殿上直跃下来,坐在地砖上一口一口地喝着酒,漫不经心地说:“我要离开这地方,去看看这天下。”
我仍站在他身边,却觉着他距我已有千山万水之遥,怕是这一走便再无相见之份。我心中忽生出一阵不舍之意,伸手自他手中拿过了酒壶,仰首喝了一口,尽是辛辣之意,实在比不得宫中的美酒。但是喝了几口之后,我心底竟生出一股豪气,三两口便将壶中残酒饮尽,一把将那酒壶扔到地上,长声笑道:“好!兄长,我便陪你浪迹天涯!”
他抬起眼来看了我一眼,目中神色晦暗难辨,缓缓站起身来,向远方殿阁望去:“你现在是太子,怎么出得了这座宫殿?”
我若想出去,自然是有办法的。我拖着兄长到了寝宫之中,趴到床下按了半天,终于找着了宫中那一条通向外间的地道。地道口深暗幽森,不知底下究竟有何物,也不知通向哪里。兄长只看了一眼脸色便有些发青,咬牙说道:“还然还是我把你易容成个小太监,咱们光明正大从门外走吧?”
我盼着从地道走好久了,那些书里没事都会有条地道供人逃出来逃出去的……我睁大眼,眼巴巴地望着兄长。他虽然脸色一时三变,却还无奈地闭上眼点了点头,声音中微微泄出了一丝惧意:“那你待会儿一定要好好跟着我,千万不可走失。”
看兄长这副模样,别是怕黑吧?不至于吧,按说他是搞黑道的,就魔教建得那地界儿,除了下处哪不黑啊?他从魔教长大的,要还能怕黑也实在不科学了点。
我当然是不怕黑的,但是我怕兄长怕黑,于是在往地道中走时便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地下两旁都有裹了松节油的火把,他掏出一根火折子,屏息将火把一一点上,然后紧抓着一个火把向前走去。
火光明灭,兄长脸上却是一丝血色也没有,脚步也不似平常一样稳。
原来他也是有弱点的,我原以为他除了祖母以外就再无害怕的东西了。眼看着兄长心志动摇,我心里也有些愧意——若非是我坚持,他便能从宫墙上翻出去,又何须走这地道?于是我将他抓得更紧了些,在他耳边说道:“兄长不必怕,孤是太子,将来也要当天子的,举动有百灵随身,就是地底下突然冒出些个……”
一言未尽,地下忽然冒出个幽黑的影子,兄长身形一僵,拉着我瞬间倒纵三尺,一掌便掀翻了地道上方的青砖,纵身穿入房中。
我也叫方才那东西吓得几乎掉了魂,死死抱着兄长叫道:“来人!来人!快请张天师进宫作法,宫里出了妖孽了!”
兄长吓得比我更甚,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出寝殿大门便软倒在阳光之下,口中不知诵的哪段经,慢说脸色,连嘴唇都是惨白的。我赶紧把他拢在怀中安慰道:“兄长不怕,一会儿天师就来了,那鬼追不过来的!”
他头一次那么紧紧抓着我,仿佛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不是鬼,是我爹的人……跟你不一样的那个爹……上回奶奶把我爹给绑了,然后叫我早日坚定年下的心……”
我顿时就明白了他怕什么,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了,非要浪迹天涯。我一把抓住他便往外拖:“那你还待什么,赶紧跑啊!”
他也终于站起身来,反手拉住了我,扔了个面具在我手上:“把外套脱了,面具带上,我带你跑!”
我眼角扫向殿内,却见那个黑影已到了殿门口,心中也顿生凉意,调起内力便随着兄长跃上殿脊,向外逃去。直到出了宫我们才得停下休息,我便问他:“你到底把哪个爹给攻了?怎么问题这么严重?”
他黯然答道:“我敢吗?我要把咱爹攻了,现在就站不到你面前了。其实是我爹叫奶奶制住送到我面前时,正好二叔来了,一高兴就给他画了下来,还散得满山都是……”
“那你爹也不能拿你撒气啊!你找爷爷奶奶,找咱爹做主,实在不行,孤给你做主!不就是个影卫营么,孤这就下诏叫秦将军带兵平了它!”
兄长脸上一片坚韧之色,淡然答道:“告状?我还丢不起那人呢。我决心远遁江湖,与那些人再不相见。以后百里纵横便不再是魔教少教主,我要到海外无人认得的地方从头来过。”
这是何等壮志……可他要真去了海外,我岂不是也要和他分开了?我怎么也是个皇子,八成以后还要继承皇位,想走也未必有那么容易。此念一生,我心中顿时又有了打算——反正我也未必是父皇的亲儿子,干脆也随着兄长一起一走了之,从此天高地远,还有何人能将我缚在这宫内?
豪气顿时自我心中涌出,连带方才一路奔命时的不安忧惧全被压下,我反手按住兄长手背道:“兄长既有此意,我便陪你浪迹天涯!”
浪迹天涯,多么美好的词。我枉叫了天涯,竟叫人关在宫里这么久,直到今日才体会到当年父亲为我取名的真义。
于是我们换了普通人装束,专走小道,自京城南下而去——据说出了南海便有许多小岛,海外更有许多异族聚居之所,到得海外方能见天地之大,也能脱开家里那些势力了。
日夜兼程走了数日,风俗便渐渐和中原不同,我们连当地人的话也听不大懂了,问路也不会问,还有些水土不服——兄长还好些,我却一辈子不曾受过奔波之苦,未到黄州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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