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煮茶,爱讲道理。寡人那日便又听他讲了个道理。他说这十余年啊,他走了许多地方,看了许多地方的燕子,无论哪有一处,都与扶风的梁间燕不同。小先生以为,是何处不同?”
谢无陵将手中的茶匙搁置在一旁,目光虚了几分:“平之曾听师父说起过。鸟肯屈居檐下梁间,总是因那处,有他眷恋之物,所以不能离,也不愿去。便是一时放下了,也会有再归之日。”
谢无陵的目光收了回来,眸光添了灼然,看向了惠帝,又道:“所以师父会再归重阙,也是…”
他点到辄止,没将这话说完。他心里其实并不希望他的师父因为他在这里,所以才归重阙。但他以为除了自己,便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这重阙,还有什么是师父眷恋的呢?
惠帝却好像比他知道得更清楚,惠帝不动声色地将心下突然生出来的一段酸楚咽下,竟是要等到这时候,才懂了那人的意思。
可惜,晚了。
惠帝的手在棋篓里抓紧了一把黑子,半会儿子又松开了手,才继续道。
“但你师父那日讲的,却不是这个。他说,扶风的老燕,只求幼鸟能平生安乐。而那些扶风梁间燕窝里的幼鸟也只需饿时张口唤声老燕,便有吃食。但昭行的不同,昭行的老燕,想幼鸟能有真正翱翔于空的机会,想它高飞,却又恐它飞高失命,便总要在身后将它看着。看它飞不高了,又不敢马上去扶它,怕它以后赖上了,便丢不掉了。只有待它要跌入地了,才上手扶它一把。”惠帝似将那话一字不落地复述完了,抬了眼,眼里带着笑,问谢无陵道,“他总是最会讲道理的,是吧?”
谢无陵对上了惠帝的眼,那是他第一次在这个人眼里看见了柔情,像昭行三月里的春风,暖洋洋的,但又带了点异样,像是苦涩的滋味。
谢无陵眼里却没那么多柔情,只有一腔的愧与疚。
早年他曾听惠玄师兄提起过,扶风地里有师父弃了的七情六欲。既然是弃了的,便应该不会有人想再捡回来。所以连带着扶风,也不是师父想去的地儿,每每他们出去游历,师父总会有意无意地绕开京畿道。
可那日他的师父带了一襟风雪,从昭行千里迢迢赶来这扶风地,亲手煮一壶茶,亲自叙一场旧。却是为了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幼燕。
而那时的他,偏将一身轻狂,诩做傲骨,想来可笑。
“平之受教。”谢无陵起身作文士揖。
“平之,”惠帝跟着念了他的字,才抬眼细细瞧他,“倒是好字,自己拟的?”
惠帝时至今日仍记得那日在长明院内雪地跪倒的那个用蓝绶束发的少年。却不过历三年,玉冠拢青丝,已不似少年。
“早年师父便拟好了,说是心平才成事。遂唤作了平之。”
“嗯。昭行谢平之。”惠帝似想起了什么,道出了这五个字,许是听谁道过这名,不过该是谁,他给忘了。“你可还记得寡人和你对弈后,问的一题?”
“记得,圣上问平之,是谢小先生,还是昭行的谢小先生。”
“那么你今日的答案呢?”
“昭行之士,当姓昭行。”谢无陵目光灼灼,满眼笃定。微顿了顿又道:“平之入邠州,曾听一老叟道,人幼时,尚借虚名,成人后,当担其名。平之愚昧,经三年,才懂这理。”
确实如是,人幼年时,只想借名行事,而成人后,便希望能担得住这名头。
谢无陵才入扶风时,还年轻,只知借了昭行的名,便能护赵祚周全;不知天高地厚地上了重阙,不分尊卑地质问惠帝;结果却要他的师父来替他求情,遣往邠州;后连师父离世,都未赶上奉茶于其灵前。
而如今,再入扶风的,他才有所悟,非是因为昭行有多厉害,而是昭行的谋士值得敬来。百士敬昭行,实则是敬昭行之士。而担昭行之名,也成了他的一份责任,。
“倒是可惜你师父没福分见到你今日模样。”惠帝喟然一叹。
这声喟叹引得谢无陵眼里也露了些落寞,两厢霎时静默。
良久惠帝复开口道:“邠州三年,不易,你可有所求,寡人可偿你。”
谢无陵被遣去邠州时,邠州才生了大疫。谢无陵是被惠帝临时置了户部末阶官的名位,以钦差之名下放邠州。
那时谢无陵一身伤病未好全,膝下冻伤更是落了病根。匆忙间便去了邠州赴任。若非是顶了钦差名,又出身昭行,只怕没人会将他这未及冠的小儿放在心上。
但三年后,他不仅安然无恙归来,还将那邠州治得城安民乐,想来背后手段匪浅。
但谢无陵从未详细说过个中曲折,那日述职也多是一语含糊过,惠帝也不甚了解。
“邠州旧时富庶,比之雅山荒地总是要好些。圣上问平之有何求,平之无所求。”谢无陵冷声回道。
“小先生说着无所求,”惠帝听了谢无陵的话来,生了笑,摇了摇头“却和寡人提这雅山荒地?也罢,明日朝会便赐他封衔。小先生以为何地适合?”
“平之惶恐。”
“但说无妨。”
“平之以为,姑臧之地,便可。”
谢无陵这话一出,惠帝微拧的眉松了去,引得谢无陵心下也松了口气。
姑臧之地即凉州,既是西北,便总有益处。若起纷争,北还有陆家可帮扶。
况此封邑地偏,更可为赵祚敛了的风头。
惠帝沉默了半晌,复启口道:“依你,至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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