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觑了眸,将茶杯放在了一旁,进了堂内,将那花枝取下,掐了下枝,留了花朵,又抓住了元华的腕子,留住了她。
待元华微扬首看他,复抬手取了她鸦色鬓发间扣着的一支金步摇,又将新花簪于她鬓发,才道:“它适于这处。”
元华当即若食甜杏,眉尾扬了扬。可细瞧这眉眼,里面又蕴了点羞赧。不说谢无陵,饶是长乐这曾有与她同沐一池之谊的公主,也是第一次见她这模样。
男子不动声色地将取下的那支金步摇收回袖中,移开了目光。谢无陵见元华也未置旁话,遂视若无睹地呷茶。
男子嘴边仍噙着笑,目光转向了谢无陵,话却是问向了元华:“今日要带我见的人,便是谢小先生?”
“嗯。你识得?”
“岐国必是忘了,平之曾让你替我带玉鹿角给姑臧主?”谢无陵低头,若无其事地将杯中茶饮尽。
“识得的。”倒是那男子要温和许多,答道。
但他见了谢无陵不避讳当着其他两位皇嗣的面谈这山鹿角的事,自然也大方地承认了来:“到底是一来要分去山鹿营半营的兵力的人,自然还是要结识一番的。”
“看吧华姐儿,我早说过,这些个扶风城里的一流人物,总该是互相认识的。早先谢小先生不也认识沈长歇么?”赵衡跟着马后炮道。
元华闻声剜了一眼赵衡,与此同时长乐也递了眼色给谢无陵。
谢无陵道:“不过还是要谢过岐国,让平之得缘可在今日谢过陆将军。之前不知陆将军也归了扶风,不然平之早该过府拜谢的。”
“小先生客气了。”陆慎成看向了谢无陵,连忙摆了摆手。
谢无陵也跟着“啧”了一声,“可我记得上次散朝会时,听陆老将军说您应当还有几日才归扶风才是。我还和老将军约好那日必去拜会来着。”
“其实知我在这处的不过这画堂里的几人……陆家大郎君本应该在归扶风的路上,陆家人尚不知,我居于岐国公主这处,还望先生几日后,在陆家见我时,莫漏了嘴。”
谢无陵心知陆慎成出现在这处必然不简单,却不想陆慎成的话成了最好的解释,他以为不简单的事,却最简单。
他甚至可以大胆地猜测一下陆慎成和赵元华的关系,但他却未明言,只是冲元华递了询问的眼神,又点了点头。
元华对上谢无陵的的眼神,恍若未见一般移开了。她以为谢无陵是要同陆慎成借地说话,遂往元裹那处走去,熟稔地挽过了长乐的手,拉着她要去宴厅周遭布花。
谢无陵见在她二人出去后,心里又生了计,复又支了赵衡去府门外接羡之,这才邀陆慎成一同落座。
“山鹿角,谢无陵本该完璧归赵的,只是如今它尚在秦国公那处。”
“无妨,本是为还小先生之情。当年幼弟年少无知,后来听元华……”陆慎成说到此处,蓦地顿住了,又添了称谓,“公主说,因着幼弟事,还连累小先生后来受制雍国公。”
谢无陵闻言也是一愣,不过须臾,神色便恢复如常了,听陆慎成继续道:“倘小先生不介意,那山鹿角一直留于先生那处,也是好的。”
谢无陵抬眼看了看陆慎成,将陆慎成心头的打算摸得透彻了。山鹿角留在谢无陵这处,陆慎成要的无非是互利,又互相牵绊。谢无陵一旦动了山鹿角,就是他欠了陆家情,但他不动,陆家和他仍有这山鹿角为绊。
扶风里三家六族的名门无一不想搭上昭行这忠于皇家,永不会败落的的谋士地。陆家,也不例外。
谢无陵抬手虚点了点,又笑道:“原来还和长乐猜测这岐国将来,要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她倾倒。平之如今见了陆家大郎君,才知道这世上真有这般人物。只是可惜陆将军这番才智未得在扶风一展。”
“扶风有才志者众多,不缺慎成一个。况如慎成这般无志者,在世间绝非少数,怎谈得可惜二字?”
“但将军应该是扶风城里的少数。”谢无陵对上了陆慎成的眼。这双眼如幽潭,无波无澜。但却让谢无陵觉得异常眼熟,像极了惠玄谈及扶风时的模样。
是疲惫,是厌倦,更还有一分本人自己都不曾发觉的轻蔑。
“不过将军既是那少数,谢无陵也不用兜圈子说话了。只一问,对岐国之情,可是板上钉钉,千真万确?”
“小先生这模样倒更似元华父皇。”陆慎成说着玩笑话道。
谢无陵却无心玩笑,仍是义正辞严的模样,让陆慎成讨了个无趣。
陆慎成轻咳一声,也正色道:“是,但倘她不愿,我的千真万确,也都是千山万水。”
“但千山万水,应该是扶风城内最乐于见的,至少是她母妃最乐于见的。”谢无陵一丝不苟地道。
“小先生知道的可太多了。”
“是啊,所以我命不长。”谢无陵的语气突生了无可奈何,“我不过说说罢了。岐国是惠帝看重的人,你认为惠帝会把他的掌上明珠往火坑里放吗?或者换句话说,若他来日真赐婚了……”
爱情这东西,十有九悲,飞蛾扑火,螳臂当车的比比皆是,偏痴男怨女乐此不疲,谢无陵其实也如是,也自知如是。
他自嘲地笑了笑,却听陆慎成道。
“若他真赐婚了,那陆家之位,就岌岌可危了。我知道。”
“岐国也知道。”谢无陵笃定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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