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青年也不介意我显然失礼的举动,也学着我的样子点点头,又从怀里掏出几块银子:“公子自去治伤,若还缺款项便——”他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为难,又抬头看阿莱夫一眼,接着说:“便至倪府来吧。”
他并不说倪府地址,似乎这在当地是常识。
我道了声谢,接过银子,又向阿莱夫望了一眼。
他依然不看我,眉头紧锁看着我身边的人,似乎还在为这件事介怀。
我不明白他如今是发生了什么变化,却知道他不再肯同我亲近了,深深看他一眼便快步走开了。
身体经不得这样的消耗,几乎要摔倒,又被我勉强提着一口气走出了店门。
胡峰被掌柜请入内间还未出来,我便靠在墙边等着他,好在并没有人来轰我。
盛夏里日头正足,却不如沙漠里炽人,我尚忍得。只是等着等着,心里又有了些盘算。
我原先算是得过且过的混沌度了十三年日子,又更加混沌地活了三年,现在终于来到了陌生的环境。
胡峰虽跟我交好,乐意助我,阿莱夫却……不愿认我了。
事理缘由,我该是要去弄清的。
我仰头看着杏白的天空和当中明晃晃的太阳,双目被刺得几乎流下泪来。借着这泪,我默默在心里立了个誓,一定要弄清楚这些朦朦胧胧似是而非的事件,一定要……
要怎么样呢?
我隐约知道心里头这个“要”跟阿莱夫有关系,细想一下,却着实不知道我“要”什么了。
十五
胡峰急匆匆赶出来时我恰晒得有些晕了,站得便不那么稳当。
他见我这幅模样,原先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立刻便被忧心取代了,也不知从哪里招来了从人,送我去到了临近的医馆。
我的伤原也不算重,大夫将右臂的伤口处理好了,又开了些疗养的药物,嘱咐我身体大好之前不能再这样大悲大喜。
胡峰眼神复杂地瞥了我一眼,拉着我左手走出门去。今早门前那辆马车已经停在了医馆门口,我虽然更爱骑马观景的滋味,却也不好提出,乖乖爬了上去。
胡峰跟着我进了马车,立刻便黑下脸来拷问:“你见着他了?”
我当然猜到这个“他”是谁,便点点头。
胡峰撑着头叹气:“是我的错,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
我可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攥住他右手,认真回答:“你照顾我已经很好了,况且今日是我自找的,伤也不重,其他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都没发生?”胡峰挑起眉毛看着我,“你认真的?”
“如果你说的是这个的话……”我试图举起右臂,被胡峰坚决地制止了:“不是指这个。”
好吧。
我仔细回想了今天的见闻。实际上我没有注意到旁的问题,但看胡峰这幅样子,显然今天还发生了别的事情:“见到了阿莱夫,他跟别人在一起。”
胡峰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就没发现那个人是谁?”
“有些眼熟,想不起来了。”我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没有找到答案。那个年龄段的人我就认识院子里的几位,但那张脸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人。
“对了,他说他是倪府的人,大概与我同姓。”忽然想起此事,我顺道也向胡峰报告了,免得他继续那副怪异的神情。
可这句话让胡峰的表情更加微妙了:“你都知道他姓倪了还不知道他是谁?”
不待我细想,胡峰先败了下来,摆摆手重提起别的话题了。
这一趟出门虽然有趣,我却受伤了,精力十分不济。是以一回到胡峰的宅邸我便歇下了,都没顾上晚饭。
醒来时,房里果然多出了一个餐篮。我心中揣测那该是送来的晚饭,却看见那餐篮旁边竟还附了一面铜镜。
我问询门外的侍女,得知两样都是胡峰派人送来的。尤其是那铜镜,胡公子原话说的是“仔细瞧清楚倪公子真面目”。
乍一下被称作“公子”我还有些心虚,匆匆道了谢便关门回到桌边。
我对容貌兴致不大,就算知道醒来之后皮囊相貌容颜差得很也没上心过。而自己的尊荣样貌,虽然没有专心去看,总也从梳洗的时候了解了个大概,原来是犯不着胡峰送面镜子来的。
那这铜镜到底起个什么作用?
我拿着镜子翻来覆去研究一番,确定里面没有夹层机括之类后,终于决定专心看看自己的脸。
我记得小时候我是副包子模样,圆圆嫩嫩的;后来长开了些,大漠里又风沙砺磨的,样貌就糙了,比不得阿莱夫的俊朗,当然也远不及胡峰的俊美。人说子效父,女效母,我也只有一双眼睛跟父亲比较相似,垂眼角,有些宝相庄严的意思,其余鼻翼嘴角的,大概还是比较像母亲。
这三年来,我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养回来也不复昔日面容了。看自己皮肤蜡黄皲裂,就知道书里面那些个病美人纯粹是瞎扯。现在我才十六岁,胡子没生出多少,额上眼角竟已经悄悄爬上了几条皱纹,好在不太显形。若没有这三年的波折……
我依照十三岁的记忆慢慢想象着自己本来面目,忽然觉得这样貌十分眼熟,似乎近期当真亲眼见识过。
联想起今天马车上胡峰的话,我想起来阿莱夫身边那华服公子,竟与我此刻臆想的这张脸有九分相似。
而他也姓倪,与我同姓。
我心头乱糟糟了,终于理解了胡峰为何要问我兄弟姐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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