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与皇帝一道连夜整合明文条例,并且圈定各别穷困受灾州县免除三年进贡与钱粮,以修养身息。当然胤禛是不会允许富绅捐官,征收练饷、辽饷这类急功近利的法子,深谙皇帝品性的廉亲王刻意在条陈上列出明项,嘱咐州府官员不可触动龙鳞。
第二件当务之急是缓和满汉关系,这一点上尺寸把握很微妙,满蒙汉人一视同仁不是随便说说。
皇帝打算从重用汉臣着手,这几日胤禛对着桌子上洪承畴的名字反复纠结,真要重用他?这厮差不多就是另一个年羹尧啊,烧国库银子以守为战让人牙疼。
胤禛抠门惯了,无法坐视熟知的烧钱活动在眼皮子低下进行,抓了胤禩同他一道想办法出点子。
胤禩正在记恨皇帝,自从胤禛开荤之后毫不顾忌,这几晚夜夜惨痛不能睡整觉。他闻言含蓄一笑道:“皇上要安抚汉人,当以小事做起。臣妾记得流放尚阳堡的季开生再有三年就要被人打死了,皇上不如由本朝开国第一谏臣入手?”
胤禛默,老八自称臣妾的时候就是心中有气难平,他提出的这个人也够让人难堪的。世祖派内监赴江南采买女子的时候他还没来呢,这种老九才干得出的事怎么皇玛法也敢做?
☆、访贤入街
做皇帝的很难自认做错事,世祖当年下罪己诏承认冤枉季开生也是禅位驾崩之前的面子工程,同武氏的无字碑一个道理。
世祖十二年皇帝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态才做下这等糗事,弄得江南江北以为满人皇帝好色无道,搞得江南富户纷纷嫁女而喧阗道路。当然现在想来,多半是对太后老给他塞蒙古女人的反抗。
若非必要,胤禛挺不愿意旧事重提的,实在太难看,丢脸都丢到江南去了。
胤禩笑意拳拳看他:“皇上自诩明君圣主,怎不知错而改之方为‘明’?季开生是年少成名,知交遍江南,能将其宽免复职,安抚天下儒生事半功倍。”
胤禛遣退宫人,牵了皇贵妃的手在掌中揉捏,缓缓道:“朝令夕改亦是天子所忌。八弟是想看朕笑话,还是替朕收买人心?”
胤禩认真想了想,回道:“臣弟不敢欺瞒,二者都有。”
胤禛不怒反笑,凑上去勾他下巴:“你开始说实话了,早该这样才对。”
胤禩拨开那只手,转身折返回御案前低头磨那方朱墨。
胤禛当然知道老八在不爽什么,空口许诺一个都未兑现,每天白日被抓来陪他听政出主意,晚上还要侍寝大半个晚上翻来翻去被折腾,不把砚台砸他脸上已经算给脸了。
胤禛想想也觉自己没情趣,活来活去几辈子都是这个调调。世祖尚且从江南采选女人填充后宫娱人娱己,圣祖六下江南更不消提。世祖和圣祖都有四个皇后,朕凭什么就这么苦逼?
于是折子也不看了,胤禛问胤禩:“要不要出宫?”
胤禩狐疑抬头:“现下?今天?”
胤禛作风一贯不多漂亮话,只问道:“去不去?要去就回宫换件衣裳,这身出去只能呆马车上。”
片刻之后兄弟二人更容改装坐了乌蓬马车出西华门,胤禩穿了世祖早年衣物,扮作幼弟模样随兄长游街。
皇帝左想右想不知该去何处打发时间,他想着老八一个女眷不方便去市井,昔日八贝勒府还没修起来,总不能闲逛吧?于是将问题踢给老八,让他自己想。
胤禩跃跃欲试:“臣弟要去看汤玛法。”
胤禛觉得老八脸上憧憬神色很碍眼,一面吩咐人驾车一面低声斥责:“洋人的教派值得你这样失态?非吾族类懂不懂?”他很想说老九崇洋结果一脑子傻缺只会拖你后腿,但他不傻不蠢,如何不知道此言出口先前努力皆作白费。
当年老九被圈死了,他为了气老八故意使人透露给他知道,结果老八当天晚上就没了,干净利落得就像烈妇殉节。
想到这里皇帝心头不大痛快,面色也跟着不好。
胤禩察觉马车里头气氛有异,放下小窗帘子回头打量胤禛。见他当真不高兴了,想想此行闹得不愉快下一次还不知能不能顺利出来,遂解释道:“皇阿玛优遇汤玛法后世皆知,就算老祖宗也很听得进汤玛法的话。世祖当年出宫几乎只去汤宅,四哥来了也不该判若两人,何况汤玛法的确没多大私心,不过盼着大清祝他弘扬教义,大家各取所需就是。”
话没解释到点子上,皇帝也不好明说,只眯了眼睛上下打量带了瓜皮帽一身锦衣马褂的胤禩。董鄂氏个子小,面相清秀,配上这一身很像老八十三四岁的模样,雌雄莫辩得很。
胤禩莫名其妙。
胤禛凑过去在他耳边道:“你这样穿还挺像当年,改明儿在宫里你也穿成这样,咱们试试。”
胤禩呆愣一会,爆出一声低喝:“滚开,老天怎么不收了你!”
……
与汤若望的会谈出乎皇帝原本预料,宫廷留传的字句果真不足以展现昔日全数风采。
汤若望见驾不卑不亢说明世祖先前时常如此,君臣坐定之后话题也并非一味停留在天文历法海外舶品上,汤若望几乎是顺理成章地开始匡建政务得失,大有知无不言的言官作风。
皇帝莫名想到了雍正朝的孙嘉淦,还有之前令人牙疼的季开生。
之后皇帝携了弟弟又去天桥下面的汤面馆子用了一餐民间烫面,才慢悠悠转回宫里。当年寻常能做的事情,如今却是如逢年过节一般难得,还要仰仗仇家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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