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被他一吼,吓得急忙往师父怀里钻。
师父仿佛永远都是那副不冷不热不生气的模样,说话也永远都是那副从容的语气,道:“这南海是你的还是我的,小兔崽子,这么点大就跟我划地盘……”
惠岸气道:“那大蚂蚱都快把紫竹林的竹子吃尽了!你当初捡它作甚!”
师父慢悠悠地说道:“这你便不懂了,这世上容易成j-i,ng的,往往搞不出什么名堂,越是那些不容易成j-i,ng的,越总是要有一番作为,我以前就和你说过,像那石头那种不容易成j-i,ng的,一旦成j-i,ng,就会搅得九州三界都不安宁,你怎么知道这只蚂蚱j-i,ng以后不会有更大的作为呢?”
惠岸被他气得说不出话,索性向后一翻,躺在地上,装死不动了。
见他们两个又日常吵架,善财凑过来对龙女低声说道:“师父又要讲他的狗屎成j-i,ng理论了。”
龙女茫然道:“什么成j-i,ng?”
善财说:“反正师父这个人啊,歪理很多的,你跟他跟久了就被带歪了,习惯就好。”
龙女认生,这里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但是父亲同她说,若是能跟着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修行,定能出人头地。
出人头地……
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同父亲说的那样出人头地,她只是习惯听话,做个好孩子而已。
龙女别的不懂,看师兄的态度,只觉得她的到来大约是不那么受人欢迎的。
所以,她便越发地惶恐起来。她从来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讨人的欢心,她只能试着做一个好孩子,师父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她没有自己的主见,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甚至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自己开心。
龙女知道师兄是李天王家的小太子,善财虽然从不提家世,但也绝非等闲之辈,只有她一个,学法术学得最慢,悟性最低,家世更是平庸,自卑深深扎在心里,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对每个人都好,或者说,她除了温柔以外,一无所有。她甚至觉得自己是透明的,没有一丝个性,即便是被人训斥也不会生气,仿佛一个影子,不断加上别人的标准——还可以更善良一点,还可以更温柔一点,还可以更体贴一点,永远都是不够的。别人开心她也开心,别人难过她也难过,生来便是水般柔软的性子,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深深地压着,再接近光也无法与之一同闪耀。
所有人都爱她,却没一个人喜欢她,有时候她也想喜欢自己,却发现她连自己都找不到自己身上与众不同的地方。
像是水,倒进什么容器,便是什么容器的形状。
是柔软的,温暖的,体贴的……也是无形的。
每次师父离开南海的时候,都会说:你们想要什么礼物,我去寻了给你们。
惠岸师兄只想赶走那只啃荒山的蚂蚱j-i,ng,善财喜欢各种糖,问到龙女的时候,她总是说:我想师父早些回来。
师父便说,不行,你一定要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好好想一想。
龙女便会说:师父喜欢什么,就带给我什么吧。
师父照旧说:不行呀,再想一想,想要什么都给你带回来。
所以她时常害怕师父离开的时候,因为这时候师父会说:选一样你喜欢的东西吧。
可是龙女没有喜欢的东西。
有时候她会险些说出口:我想要师父看着我,什么也不做,看着我就好。
可是她不能说。
她不管走到哪里,永远都觉得自己是无形的,没有人会关注她,也没有人会记得她,饶是有,只会记得她是观世音的弟子,又温柔又体贴,很可爱。
有时候师父觉得她最像是一个出家人,清心寡欲,平平淡淡,可有时却觉得她与佛的状态天差地别,总而言之,谁也说不清,因为谁也不是真正了解她。
可是她还不够好吗?她要怎么变好,才是真的好呢?
有一段时间,龙女在南海的任务,就是当那只大蚂蚱j-i,ng把紫竹林的竹子吃尽了以后,拿着师父的净瓶和柳条洒一洒水,让竹子再长出来,继续给那蚂蚱吃,日复一日,不断循环,如同惠岸不停歇地扫那紫竹林的叶子,不知何时才能停歇。
虫子这种东西,本来就长得不好看,又是小山般大小的一只蚂蚱,被养的浑身翠绿颜色,一对铡刀一般的嘴,长长的须子也是锐利极了,吓人得很。
龙女曾经问过师父为什么要养这只蚂蚱,她记得那时的师父还是他那身淡雅的白衣,站在莲花池边上,清秀出尘宛若仙子,傲然道:
“因为这显得我观世音很了不起啊。”
“旁人打架,讲经,传道,要么骑着青狮子去,要么骑着孔雀去,无足为奇。而我的坐骑,六肢碧甲,口若铡刀,是昆虫里的大英雄,多么的令人惊奇。”
师父见惠岸师兄不在,还悄声对她说道:“你不知道。别人的坐骑受伤了,都是留红色的血,很单调啊,我的蚂蚱可以流绿色的黄色的血,就算是光荣牺牲了,也是独一无二的光荣牺牲……”
每次师父讲歪理,龙女就会很紧张,这要是让师兄听见了,他会冷着脸把大蚂蚱打到残废,然后冷笑着问师父;现在还英雄不英雄了?啊?英雄不英雄了?
但是这只蚂蚱对龙女来说不一样,蚂蚱是她唯一的朋友。
师父但凡有什么事情,打架也好,讲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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