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还可以笑。
事实上,他常常笑。
早上出门,他会微笑着跟爸爸妈妈道别,进了律所,会微笑着和同事打招呼,进办公室,他会微笑着在叶清禾的办公桌边站很久很久,仿似她仍然坐在桌后,他要让她看见,你看,妹妹,我很听你的话对不对?我会坚强,会勇敢,会笑着面对每一天……
只是,他的笑容里没有温度,没有内容,空洞得可怕,甚至于,他在笑的时候,眼神常常没有聚焦,通常是,他笑了,别人却不知道他在朝谁笑……
办公室里常常会有这样的对话,在他走过之后,女同事之间相互议论,“哇,刚才萧律笑了啊!是对你笑吗?”
另一名同事则莫名其妙,“对我笑吗?我明明看见他看着那边……我还以为是对你笑呢……”
律所里,或多或少有一些传言,萧律的妻子,之前的叶助理,去世了……
她们原以为萧律会很伤心,可是,没想到萧律却每天满面笑容,只是,分明是对着她们说话的,她们却感觉不到他的目光落在哪里,他的笑容到底所对何人……
他开始工作,专注而认真地工作,就像她还在门外的助理位置给他当着助理时一样,偶尔,他会抬起头来看看办公室的门,对着门微笑,妹妹,你看,我真的能好好工作了呢……
周末的时间,他会去很多地方,王哲曾经的家,王哲曾经的店,这两处地方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王哲的家已经拆迁,盖了新的高楼,而王哲曾经的店,又换了新花样,换成刨冰店了……
他在里面一坐就是一上午,点两份刨冰,却不吃,怔怔地坐在那里,始终看着一个方向,那个位置,妹妹曾经总坐在那工作……
他也去他们曾经的高中,她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就牵着他来过,回过教室,回过操场,他甚至打了一场篮球,和她一起喝过老汽水,那时候,她便怀着诀别的心来和他重逢的吧……
诀别……
他已经尽力在避免了,可不经意蹦出来的两个字还是触痛了他的心……
他之所以宁愿自己一个人四处游荡,四处回忆,也不愿意找王哲或者老三他们出来叙叙旧,谈谈心,就是害怕他们的询问,他怕自己忍不住倾诉,更怕他们同情的眼神,那便是在提醒他,最残酷的事实……
所以,他宁可这样孓然游荡着,重走他们曾走过的路,相信着他的相信,新发的嫩芽是她,吹开的云朵是她,迎面的风儿是她……
他的手机,自那次在教室门口拍下偷香的照片,他就将之设为了墙纸,再没更改,以后,也不会再更改,他的车里,循环播放的依然是她唱的那首《l/you》……
他的生活里,处处都是她的痕迹,然而,他仍然觉得,这一切太少太少……
他们在一起的那么多年,数不清的片段,尽数存在他的脑海里,他努力地铭记着,回忆着,他不相信自己会忘记,可是,他不满足,他想,很想,把那些温暖的、温馨的曾经变成具体的影像,和她的日记放在一起,以证明,他也曾经爱过,并且还深深爱着,以配得上她的日记。
她不喜拍照,这么多年里能找到的照片寥寥无几,就连他们结婚,也没有一套像样的婚纱照……
于是,他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画……
可惜的是,自小练习书法的他,并不曾好好学过画画。
不过,这没关系,他可以从头开始学起,这是妹妹喜欢的,她最喜欢自己热爱学习,不是吗?
他拜了名师,每周都去学画画,从最基础的学起,在没有学好之前,他不会允许自己轻易动笔去画妹妹,他怕,怕自己拙劣的画技配不上他们的过去……
有些事,终究是瞒不住的,辰安某天打了个电话给他,向他问起这件事。
他仍然对着手机那端的辰安,空空地笑,只是告诉她,“她不是我妹妹,是我妻子。”
辰安很久都没有说话……
“不过老三,我没事。”他平静地说。
辰安了解他,从小死要面子活受罪,叹道,“哥们,这几年我们各自忙碌,聚得少了,彼此有什么事都不知道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最好的兄弟,再找不到像我们这么交心的感情了,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得记着,还有我们!”
“嗯……我怎么会忘记……”只是,有的伤,只适合自己一个人静静舔舐,就如当年的辰安自己,不也一样吗?
“老二,已经少了一个了,我们原本是四个人的,你还记得吗?”辰安在那端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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