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陈琦尴尬地提着一件呢大衣冲他笑。
陈琦这个年轻人面相生得好,做事卖力,也不说不该说的话。柳彦杰一直认为,陈琦的年轻、相貌、性子就是他的本钱,如果再加上一点运气,以后能成一番事业。
对于有点本事的人,柳彦杰乐意帮他成些事。像陈琦这种从老弄堂出来的人,生下来就带着那股穷人的朴素,天生服从人的命。成了事,仍是他的人,替他做事。就是将来陈琦的那点运气,也需要柳彦杰来给。说起来,陈琦手上那件法国的呢大衣也是去年柳彦杰给的。不是什么全新货,柳彦杰穿过一次,是那时在租界复业的毛纺厂老板送他的舶来品。柳彦杰记得陈琦接到他给的呢大衣时很激动,陈琦大概从没想到还能从少爷这儿拿到这么时新的东西。虽然给他的时候,他还愣愣地不敢伸手拿,但柳彦杰听说,一回家陈琦就套在身上,在弄堂里狠狠地现了一回。
“柳二少对下面人是相当好的。”哪怕是柳家外的人都知道这样一个事实。
柳彦杰要的就是这个名声。要人为你做事,必定要对人好,这刻意的好还要好的不刻意。这几年,柳彦杰已经习惯了。
车窗外是两丈多高的砖墙。这道墙从斜桥开始一直沿着陆家浜,把整个法租界围拢在里面。公董局说,是防恐怖活动用的。同样,也把不少中国人拦在围墙外。
“老胡,开快些。”
开车的司机叫胡克,是个有些上年纪的人,黑色狗皮帽下的两鬓已经发白,背也不如前几年挺直,但开车技术仍是不错。过去他为柳桥涵开车,现在为柳彦杰开车。这两年他跟着柳彦杰四处奔波,老得愈加的快。
老胡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很聪明。大女儿十几岁的时候就嫁人离开了老胡。小女儿也到了可以找婆家的年纪,很快就不能继续呆在他身边。唯一的儿子极不上两个姐姐机灵,但老胡很喜欢。“只有儿子才能续香火,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儿子这两年也有了些出息,这让快六十岁的胡克心里有了依托。老胡的儿子胡辉也在柳家做事,但他没有陈琦那么幸运成为柳彦杰的助手,而是被柳彦杰安排在沪西打理二少爷的副业。
柳二少的副业大多不是什么合法的买卖。
跟着柳桥涵时,柳彦杰相对收敛,虽然做事大胆,但还算本分地未触及那些违法事。上海沦陷后,柳彦杰就没做过几桩正经生意。
柳彦杰在战事没有爆发前,曾在法租界盘下不少房子。“宝康里”、“霞飞坊”都有柳彦杰买下的三上三下的石库门房。战前,这样的房子每月租金一百五十,乏人问津。有朋友笑柳彦杰,买得都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柳彦杰一言不发。战后,越来越多的侨民、难民为了寻求租界庇护涌入租界,二百都成了极好脱手的价。柳彦杰没把它们租出去,租出去也是便宜二房东。柳彦杰把它们当作存粮的临时仓库。柳晨曦有次回上海见到里面堆积的米,问他,这么多米,要吃到什么时候?柳彦杰笑他,这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囤的。出乎众人意料的,那之后米价飞涨,1939年8月23日一天,大米就从每担40元涨到每担45元,之后都没有消停的意思。柳彦杰再次加强了仓库的守卫工作,担心遭到铁石攻击。这位业余米贩又狠狠赚了一笔。
柳彦杰更大的生意在歹土。
1937年八一三后,上海形势又发生了一次相当大的变化,日本人彻底掌控了原是公共租界的虹口,相当于吞去整个苏州河以北地区。而黄浦则依旧被称为公共租界,分别由英国、美国和意大利军队防守。法租界变动不大,但随着避难人群的不断涌入,也稍有扩张。相对于这些租界有“人”管理的状态,位于上海市区边缘的沪西,一时间成为“无主”地带。哪怕国民政府有意接手,也已是天高皇帝远。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沪西被称为歹土。
望着这片被战争折磨的土地,有些人难掩的是愤恨激动,向往光明与黑暗的搏斗,壮志成成保家卫国。而另一些人,他们难掩的则是即将发财的美梦。“国难财,也是财。谁会不想发财。是人,都会想过得更好。”柳彦杰是个对自己非常诚实的人。
歹土之所以被成为歹土,它是罪恶的滋生地。有钱人喜欢夜晚的沪西,那里是真正的不夜城。一家挨一家的安乐窝、温柔乡,令人忘记一时痛苦的鸦片烟窟,一切都在云里雾里。
鸦片烟窟是个很赚钱的买卖。柳彦杰起先也想过。但那东西是个麻烦货。他不是怕害人。害人的事他做得多了。他是怕害了自己。要是不小心沾上了就甩不掉,人弄得不死不活的,再多的钱也没力气花。白三爷五年前那要死要活的样子,柳彦杰至今还没忘记。
柳彦杰也没开妓院。他是从圣约翰书院教会学校毕业的学生,虽然直到毕业他都没真正信过教会的东西,但还是受到了很好的教育。他不玩女人,也不喜欢看别人玩。
就在满地妓院、烟窟丛生的歹土上,柳彦杰做起了同样很能赚钱的买卖——赌场。他还给自己的赌场起了个风月的名字,叫做——银岭。老胡的儿子就被柳彦杰安排在银岭做事。赌场和贩米的利钱相比那是差太多了。同样担的风险也差太多。每个山头都有每个山头的“土地”,歹土也有歹土的,有“土地”护着,柳彦杰才可以放心自己的经营。
七十六号。
柳彦杰起先只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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