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的定义上。他只知道如果不这样恸哭出来,心中某处会真正崩溃掉,裂成无法收拾的创口。要用一百年,或更久才得弥合。
再次提笔时他把书案上的折扇碰落了。上海好心帮他捡起,没有立刻放回去。他打开折扇,极为细致地端详辛弃疾的词,再不打扰北平。
对他来说,此时此刻,这两个在他生命中举足轻重的人是远远超出嫉妒的存在。
“给我讲讲你们的事吧……”上海好不容易停住笑,说。
北平略感诧异。
“怎么产生交集,怎么互相了解。我一直挺好奇的,虽然这么复杂可能会为难你。”
上海以真心实意问得光明磊落,北平没理由拒绝他:“不复杂。我们第一次正式的交集在明朝之初,我是元名义上的都王,南京带领明军招降了我。他当时只把我看作少年,看作一个惹人喜欢的晚辈。”
[“燕……这是从东周传下来的名字吧。”
“嗯。”
“这么唤你不介意吧?
“怎么会?陛下可真会说笑。”]
北平说得简短。上海偶尔也是很好的倾听者,但西安洛阳还在外等着,不宜啰嗦。
“那你们就没有……?”换上海诧异了。
“有过一点,聊胜于无吧。没多久我就抢了他都王的位置,南京对这件事是又惊又怒,我们关系从那以后就很不好了。到清灭南明,到太平天国,几乎越变越糟。”
[“我没什么可解释的。但是……”
“免开尊口了,北京陛下——失误在我,我低估您了。”
“迁都一事,确实有我密谋的成分。可感情是另外一回事……”
“没那么两全其美的……少年的野心要付出代价,陛下。”
“抱歉……但是,我也不小了。既然您是前辈,难道不该更放得下吗?”
“……所以,你还是不懂。”
“……”]
上海沉吟。“可我印象中你们已经比较,那什么了。”
“后来缓和大概是因为……他也累了吧。实际上,我相信他一直是理解我的,而我宁愿不要参悟他。我不想看透的惟有两个人,一个他,一个你。”
为何?因为见识过太多过眼繁华、承受过太多挫折沦落的人,会本能地向往纯净,向往不带任何权欲的爱。南京的洁癖情有可原。
那时你无法看透他,你不能给他。后来你不愿意看透他,却明白了这一点。
然而你……可能永远失去挽回的机会了。
“我该说荣幸?那么,北平……既然早已相知,为什么不早点和解?”
“谁解释得清楚?那种微妙的东西。”北平难得显出迷茫,他对着上海轻轻摇了摇头,“可能时机未到,可能有更多放不下的事,甚至到我们最后一次分别都各有顾虑。我有点后悔呢,上海。他和你一起的时间多得多了,我们都没来得及深入什么……”
上海飞速擦去额上冷汗。不管北平是否有所指,他们好像的确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咳,绝对不是他上海的错!
“细节上难说清楚,回忆起来费时。西安和洛阳还在外头等吗?”
上海听出北平要结束对话了,他说:“在。你总是很照顾别人的。”
“那我们……”北平作势要拧门把手,半途停下,“你明天又要离开重庆了?”
“对。城市一恢复繁荣,杂务又变多了。另外我还想通过纽约打听些事。”上海想嘲弄北平一句:怎么愁眉苦脸起来了,担心他吗?南京这人质不在了,他应该更安全、更能放开手脚才对。
“你要小心谨慎,无论跟日本还是美国的人。东京对你仍然有所图,你也仍然要利用和美欧那些人的关系防备他。特别不可被抓住和重庆联系的把柄,我们等着你……好好活到胜利的一天,再一起庆祝。”
北平流畅地说着,末了顿一下,补上:“要好好的,毫发无损的。”
从上海的眼里,北平刚毅的身影瞬间和另一个人重合了。不同的情境,相似的话语。南京温柔残酷的低喃回荡在耳边,宛若决然远逝的风。宛若人不可能第二次踏进的河流。
[“上海,你是特别的。你一定得好好地活下去,骄傲地、毫发无伤地,那才是你。”]
他眼角微微温热,又转瞬恢复常态。既然你们都希望,我就遂你们心愿,反正我已经不会再难受了……那一天东京加诸他的精神上的伤痛,已随日月流逝沉到心房的底层。既无法愈合,也不再流脓。
他莞尔:“我记住了。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哪天计划败露了真要被押去刑场,就只能说声抱歉了。”
“我不会袖手旁观,”北平立即回答,坚定语气暗含不容反驳的强硬,“需要我就说,我会尽全力保护你……和你的家人。”他收起眼中黯然。他受够了。从那场百年难得的哭泣中他埋葬了一些遗恨,更巩固了某种决心。那些人,全在他看不见、抓不住的地方远离。而他,不能容许谁再夺走他珍惜的人了。
这像北平说的话吗?他站在门楼上眺望过辽金元兵先后破城,归顺后回身便是同胞凄凉的眼神;他曾迫于身份和皇室逃离帝都,救不了暴露给列强的兄弟;他曾在紫禁城的黄昏半跪冰凉地板,看着清渐渐断气……
不久上海会懂得,发出“我会保护你”五个音节,该包含多大的心意和勇气。
“多谢你。”上海把手扶上门把,正好和北平的重叠,然后挑眉,“尽全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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