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你带回来的那株桃花啊。”
天明时,陶逸之睁开眼。
青石桌。青瓷花瓶。青色的桃花。
陶逸之坐着,等着夜晚来临。
他没有来。
2
花凋了。淡青飘落。像滑到地上的淡青的袍子裂成了小小的碎片。
褐枝绿叶依旧。
陶逸之冲到那天回家的小巷里。雾气弥漫。
老婆婆还在角落里。
“我要那天的桃花!”
老婆婆笑。“只有一枝,已经卖给你了。”
“花谢了!”
老婆婆继续笑,咧着没有牙的嘴。“桃花开花就只有那么几天。等来年吧。”
只谢了一枝桃花,还有花期晚的还没谢。陶逸之一向是个固执的人。本来这一带便盛产非常味美多汁的桃子--当然也盛产桃花。没桃花哪来的桃子?桃子有很多种,黄桃,水蜜桃,青桃,毛茸茸的猕猴桃。
桃花也有很多种。陶逸之不是花匠也不是果农,他不懂,不过他知道怎么用最快的方法得到消息。
他放下了一锭银子,这锭银子足够买下老王的整个桃园。
陶逸之的要求只是老王给他介绍所有品种的桃花。本来,老王的桃园就是当地最有名的,品种奇多。有结实的,也有开花的。
老王大摇其头:“公子,我种了一辈子的桃花,也没见过青色的。绿色的桃花倒不是没有。”
陶逸之吃惊地道:“当真有绿色的桃花?”
老王点点头:“当真有。不过,花中以绿为尊,非常少见。但是,只是绿色,淡绿色,不是青色。”
突然,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神色。“不过,上次,在夜里,我看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陶逸之的心开始用力地跳。“什么事?”
老王答道:“公子,你知道,现在桃树还没有结果,也不怕人来偷。至于摘花的,”他伸手指了指,“这漫山遍野的桃花,便是一人来摘上一满捧,又能摘了多少?所以,我这园门在春天里不关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半日,陶逸之也耐耐心心地听着。
“我看到一个青衣的公子,站在我的桃园里。”老王已经浑浊的老眼里,突然发出一种奇怪的光彩,像是看到了开放得最美丽的桃花。“他站在‘碧桃园’里。”
见陶逸之露出不解的神色,老王连忙解释:“碧桃,是桃花的一个品种。是最美的一种桃花,也分为很多种。有白碧桃,红碧桃,五色碧桃,绛桃,千瓣桃红,很多种。而其中,最珍稀的要数‘绿花桃’。我这桃园中,也仅有一株。”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位青衣的公子,就站在那株绿花桃下。”
“那天,在吹风。公子,您知道,春天的风,是暖的,会醉人。”老王的眼睛,也像是被轻柔的春风吹过。
陶逸之点点头。春天的风是和风,夏天是熏风,秋天是金风,冬天是朔风。
“您知道,我是养花的,对花的颜色非常敏锐,一点点细微的差别都能分辨出来。花的优劣好坏,往往就在于最细微的颜色差别。”
陶逸之继续点头。他当然不会怀疑这个老花匠的眼力。
“那位公子站在绿花桃下。那个晚上,月光很亮,淡绿的花瓣,一瓣瓣地落在他身上。绿色跟青色,是不同的。他衣服的颜色,就像是……”老王努力地搜刮着脑子里的词,最后伸出手,指着远处。
“就像远方的山的颜色。”
陶逸之叹息着,回答:“是呀,就像最远的山的颜色。”
老花匠继续说着。“我想走过去,招呼他。却像是中了定身法一样,站在那里,动不了。这时候,我注意到他手中,拈着一枝桃花。”花匠的声音,颤抖起来,“是一枝青色的桃花!青色的,不是绿色的!就像是他衣服的颜色!”
陶逸之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老花匠叹了口气,非常失落地道:“我想走近,那青衣公子好像发现了我,对着我的方向--我本来是在桃花林里--微微笑了笑。然后,我就只看到满天淡绿色的花瓣飞舞,而那位公子--”他再次深深吸了口气,“不见了。”
老花匠伸出手,在怀里掏着什么。半日,方才掏出一块物事,小心翼翼地递给陶逸之。“我在那株碧桃的花枝上,发现了这个。”
陶逸之伸手接过,那是一方似被撕掉的衣袂,看起来像是衣袖。衣料极薄,淡青色的,上面有很精细的绣花。
绣花的用的竟是同色的青色丝线,若不凝神看去,便会看不出来。
陶逸之把那片衣料放到自己怀里,又顺手摸出一锭银子,笑道:“把这个给我吧。”
老人颤抖着手道:“可是,可是……那天晚上那位公子……”
陶逸之把那锭银子塞到他手上,笑容更深,柔声道:“就当是做了一场梦罢。”
离开了桃园,陶逸之便到了市镇上。这里向来繁华,又是江南一带,绣工极精,陶逸之准备去碰碰运气。
走到第五家“天云绣坊”,老板接了过来,端详了半日说:“是呀,是我们坊里的绣品。”又把那块青纱翻来覆去地看,叹了口气,道:“要在这纱上绣枝桃花,可真是不容易。”
陶逸之怔了怔。那纱只有一小块,上面的图样看不甚明,原来却是一枝桃花。
本来也该是一枝桃花罢。
陶逸之转过身走了,一旁的小伙计伸了头过来道:“平常人都是带着大姑娘的手帕荷包什么的来问是不是咱家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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