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却渐渐撑不住。
其实我是想哭的。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泪腺也脆弱的缘故,在路上眼睛就已经偷偷湿了好几次。
还是太没用了吧。
要死心真的这麽不容易吗?
“你要是想喝东西的话,可以叫下人来,床头的小冰箱里也有……”
“好,”我含糊地,背对著他,“我知道……我累了想休息,你……能不能先出去?”
背後安静一会儿,只听他略微迟疑地说了声“是吗”,而後就是往门口去的脚步声。
门合上的声音一响起,我放松下来,眼前没出息地瞬间糊成一片,忙摸出那条他借的手帕用力擦著不受控制的鼻涕。
丑态百出也没有关系,反正他也看不见。
即使他看见了,也没有关系。反正都不会有什麽不一样。
胸口那点地方已经被厌弃的感觉塞满了。
想著弟弟在车外失望的脸,秦朗送我下车时怅然的笑,一次次宽容地说“有时间就回来吧”的文扬,才这麽两年头发就白了一小半的卓蓝。
被我伤害过的这些人……
我却都没对他们负过责任。
辜负了卓蓝的我,让文扬抬不起头的我……根本算不上一个丈夫或者父亲的我……即使让他们伤心也要死乞白赖留在那个男人附近的我……根本谈不上什麽骨气和自尊的我……
为什麽在中了子弹以後,没有干脆立即死去呢?
醒来以後只剩下这麽一个唯唯诺诺,半点用处都没有的男人……
又老又丑,脑子和身体都已经坏得差不多,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竭尽全力也维持不了一个小小的书店。
究竟,有什麽用呢?
只会让所有人觉得累……只成了所有人的麻烦……
可是还这麽厚著脸皮活下来。
因为对他还抱著期望。
那些甜蜜的说辞,就算不可信,光是听著,也觉得整个人都有了力气。
好像虽然自己一无是处,虽然是个差劲至极的男人,也没什麽要紧。
靠著那点白日梦一样的念头撑著,也可以过得欢欢喜喜。
可是我都忘了,自己已经不是什麽可以想著情爱这种东西的年纪了,也完全没有这种资本了。
几十年过来,曾经有过的那点灵气和锐气,都磨得干干净净,那个算得上伶俐,还有些讨人喜欢的程亦辰,已经连影子也剩不下。
明明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为什麽却要等过这麽久才肯承认呢。
明明早该想都不要想的东西,为什麽还要这麽不死心地眼巴巴盼著呢?
失控了半天,心里终於渐渐静下来,手帕已不能再用了,便拿衣袖把脸上的痕迹擦干净。坐下才觉得疲乏,口也渴得厉害。
陆风之前说的那些我都没听进去,又不好随便使唤他的佣人,就自己摸出门去,想问人要杯水喝。
前後加起来,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但房子的构造完全不熟悉,只清楚进出的路而已。依稀记得这麽直走再左拐两次的话应该是……
“你是打算看我的笑话吗?”
突然听到陆风带点怒意的声音,知道自己果然弄错方向,不过找对了人,问他哪里有水喝那是错不了的。
见他正背对著我讲电话,心情看似不大好,心想还是别自己去撞枪口,等他打完电话再说。
“他今晚在我家,”他口气不善,但又不是真正发火,似乎对那边说话的人相当宠溺,“对,是我带他回来的。你笑什麽?……我知道不该这麽做,我也不想……什麽?那有什麽办法?他找不到钥匙,难道让他睡大街?……当然是离我房间最远的那间客房,已经睡了。”
我呆呆站著。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麽,他好像啼笑皆非:“你啊,胡说八道,别仗著我宠你就无法无天……”
那样溺爱的表情让我心底凉了一下。
“你说他?你不知道,他现在时不时就会露出那种表情,还会用那种眼神看我,可能他自己根本没意识到……我当然是烦得很,他根本不会知道我有多困扰……是啊,我没那麽好的耐性,我差不多要受不了…………是不是最好这两天都不要再跟他见面?……冷一冷会比较好吧,省得麻烦……”
我怔著半天才回过神来,喉咙有些发痒,忙转身急急走开。
胃里微微发烧,也不知道是什麽感觉,糊涂著一路下了楼,有佣人模样的中年女人上来问:“程先生,您要去哪里?”
“我想先回去……”
“咦?”
“陆风他……正在忙,他问起的话,麻烦你转告一声,说我,我有事先告辞了。”
“这样……”
走得太快,从主屋出来,才不到花园那里就觉得气短。夜风里淡淡的香气,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情形,那大片的玫瑰,池子里的睡莲,丝兰,还有满眼不合时令的绿意,看得我又惊又诧,满心惴惴。
这是我最後一次走在这里了吧。以後就不会再来了。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原来让他厌烦到了那种地步。
请我回来如此为难的话,直接说出来不好吗?
安排最偏远的客房什麽的,并没有关系,反正我都一样感谢他的款待。
只是,何必呢,既然我那种渴望的表情露骨到让他困扰,连再跟我见面都觉得勉强……
那,直接冷淡一点,明白地警告我克制一点,不就好了吗?我一定不会再做出让他困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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