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百里登风见他睬了自己,如蒙大赦。他暗自松了口气,心中反而无端涌上几分失落。仿佛那人态度越是平静,就让他越加惆怅。那人若挖苦几句,他心里倒会好受些。这种怪异的感觉似曾相识,就像多年前他与汝嫣青梅竹马,自己无意间惹恼了她,她若脸色一沉不理不睬,自己厚着脸皮逗她开心还能雨过天晴。若当时如常,几天之后再发现不对,到那时事情可就严重了。百里登风心中没个着落,像有个小人使轻功在他心里跳来跳去,每一下都跳在棉花上。旁边的马行得慢了,单雨童轻踢马腹,催它快走。风将他额前刘海掀起,露出洁白的额头。单雨童鼻梁高挺,斜阳洒落在他金青色的眼瞳中,像宝石。百里登风转念,自己怎能将单兄与汝嫣并论?单兄襟怀磊落,自然不会如女子那般使性。他虽这么想,可内心深处却巴不得那人将一切情绪都显露给他。
单雨童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思如潮涌。邀人同骑对他已是反常,后来的事更是大出所料。那一瞬他心跳如雷,血液几乎逆流。他用尽平生的自制才勉强维持镇静,开口要他放开。那人一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因为身后的躯体如此明显,臂膀传来的热力让他的心脏抑制不住地悸动。单雨童一阵恍惚,他直觉地感到危险,却舍不得离开,即使最终化为灰烬,也要贪求靠近时的温暖。
暮色四合。二人终于望见了城镇的轮廓,连连催马,赶在关门之前进了城。百里登风寻了家干净客栈,将马交给小二,叫了一桌饭菜。他刚刚坐下,却见单雨童皱了皱眉,脸色亦不甚好,说了一句“我先回房了”,便转身上楼而去。百里登风一愣,随即反映过来。他果然料得不错,这人定是还没消气。只是现在离上午已经过了几个时辰,现在要哄,可要麻烦得多。
单雨童自下午便有些吃不消。他重创之下,连日赶路,下马时阵阵眩晕,虽表面强做无事,一进入房间却忍不住跌在床上。玄霜那一掌甚是刚猛,他虽只受了余波,胸膈之处的内伤却至今未愈。单雨童微微苦笑,知他者,玄霜也。他洁癖如命,更不肯示弱于人。若有朝一日他四肢僵如木石、一饮一啄皆要籍他人之手,无疑会比死还难受。毒虽还未发作,却像缓缓按下悬刀,待弓弦拉到极限,弩箭便会一射穿心。
门上“笃笃”两声,“吱呀”一声开了。两个粗使杂役抬进一桶水来,袅袅冒着热气。小二跟在后面,送来干净布巾、胰子、寝衣。单雨童眉头一皱:“我并未叫浴汤。”
“是您隔壁那位公子爷吩咐小的送来的。”
单雨童扫了一眼,见送来的浴具都是崭新,不由心头舒展。他虽满面风尘,却宁愿找处山溪野泉,也不愿在客栈沐浴。四日未浴,已是觉得自己都快发臭了。
小二放下东西,忍不住多看了这位客官几眼。美人美则美矣,可惜是个木头脸。和他同来的公子对这美人真是上心,能买到的都亲自去镇上买,连浴桶都加钱要掌柜拿了个新的出来。若是兄弟,看长相又不像;若是朋友,为何不同住一间?房钱也可省下些。
“客官若没有别的吩咐,小的们先下去了。”小二说完将门带上,那公子之前嘱咐自己,若美人没问,就不必提他;若问,就据实以告;若他收下,就有赏钱可领。见那人说这话时一脸忐忑,他还以为是个极难相与的客人。结果却如此顺利,那公子真是紧张过了头。想起他的赏钱还没领,小二乐颠颠跑去讨赏。
单雨童除下衣袍,泡在热水里。连连巨变让他一直神经紧绷。他无内力护体,这几日又和以前一样赶路,只是凭着一口气和多年的武学底子才撑了下来。此时终于有了片刻放松,倦意便从四肢百骸袭来。他舒服地眯上双眼,靠在桶沿,沉沉睡去。
百里登风给了赏钱,又叫了一壶花茶,几碟点心。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敲敲墙壁:“你可洗好了?我叫小二上来收拾。”
隔壁静悄悄没有回音。他估计单雨童在做晚课,于是端起东西走出房间,敲了敲门。
依然没有回应。百里登风心下一突,这人怕不是走火入魔了?他伸手推开房门,衣架上搭着换洗衣服,那人脑袋倚在浴桶边缘,几缕湿发垂了下来。百里登风一惊,将东西放下,疾步绕到近前。单雨童双目紧闭,白皙的胸膛上赫然印着一个青黑掌印!百里登风瞳孔骤然一缩,血液几乎涌到眼里。他颤抖着探向鼻息,却发现呼吸平稳绵长,竟是睡着了。
百里登风定了定神,伸手欲将人抱至榻上。他刚碰到单雨童肩膀,那人却陡然睁眼,想也不想,拍出一掌。单雨童忘了自己现今内力全无,纵使出手再快,也无半分杀伤力。他看清来人,见这小子愣愣盯着自己,心中升起一阵羞恼,脸颊泛红,厉声怒喝:
“滚出去!”
百里登风浑身一个激灵,觉得身上某个地方藏着一个按钮,开关却掌握在这人手里。他按一下,自己便木在原地;再按一下,自己又活了。他被这人一声利叱骂醒,跌跌撞撞跑了出去,不忘反手将门带上。
百里登风回到房中,狂跳的心才平复下来。他长舒一口气,背靠房门滑到地上。心神一定,先前种种疑窦便清晰起来。看那掌印的形状,应当是三五日前的事。他拍向自己那一掌,来势虽猛,后劲却不继,竟似全无内功的把式艺人耍花架子一般。是以自己虽正中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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