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下半身。
接着,他坐在旁边的沙发里,只是迟疑。
该怎么办。
人,现在是基本平安无事了,虽说那个伤口很是扎眼扎心。
那,他该走,还是该留?
要不……
还是走吧。
这么逼着自己,李家桥站起身,告诉昏昏沉沉的狄圣龙,说自己要先回所里,扎伤你的其中一个人还得审。
狄圣龙没说话,然而却在李家桥准备离开时,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腕子。
“哥……等会儿再走成吗……”
那声音有点无力,也有点沙哑,更重要的是,那句话直击李家桥的弱点。
——他的同情心。
他走不了了。
“你真不用去医院吗?”无奈的坐了回去,他问。
“真不用……”对方摇头。
“你到底怎么就那么恨医院啊。”
“不是恨,是怕……怕……”
李家桥心里一紧。
他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看错了,但显然,没有。那个嚣张强势的痞子,是真的在酒后吐真言。痛苦和烈酒,已经让狄圣龙暂时没了疯狗一样的震慑力,现在躺在那儿的,就只是伤痕累累垂死挣扎的流浪猫,每个眼神都透着惊惧。
“怕什么?”李家桥轻声问。他最开始只是想知道原因而已,究竟是怎样的经历,会让一个人死都不去医院?有的人是讳疾忌医,有的人是不想花钱,但狄圣龙显然都不是,他自己缝伤口,这不是讳疾的表现,他时髦的衣服一大堆,还花大价钱纹身,这也不是财迷疯的行为。那到底医院这个地方怎么得罪他了?
“我怕……一个人,死在那儿……”
“啊?”李家桥不懂,但随后对方自言自语一样的念叨,梦话一样的念叨,就让他只剩下震惊的力气了。
狄圣龙说,他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是跟他妈过。那会儿他体质不好,容易得病,有一次他高烧不退,他妈把他送到医院,挂上点滴,人就消失了。他在楼道长椅子上躺了好长时间,身体动不了,滚烫滚烫的,椅子冰凉冰凉的,他以为自己会死。到最后,是他爸跑过来把他送回家的。他妈则喝得烂醉,在家蒙头大睡。
还有一次,他小学高年级,他妈和自己一个“男朋友”发生冲突,那男人抄起酒瓶子,砸碎了就要杀了他妈,是他挡在中间,他妈才没事。他被刺伤了右肩,皮开肉绽,那男人跑了,他妈把他送到医院之后,又一次不见了踪影。几天之后,才回来,说是去找那男人寻仇。可寻仇的结果,谁也没见到。
那时候,他明白了,母亲不想要他,是真的不想要他。
后来,他被接到了父亲家,所谓的,“父亲”家。
父亲的老婆不喜欢他,大哥也不喜欢,甚至父亲也不。他只是个寄人篱下的野种。
他打架,旷课,逃学,抽烟,不管怎么折腾,都没人为他担忧或是生气。父亲的产业,没他的份儿,大哥的背景,也与他无关,他就只是个挂着家族姓氏的外人而已。他姓狄,可他究竟是谁家的血脉,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有一群坏朋友,坏透了的那种,平时都是酒肉穿肠过,话说得义薄云天,可真出了事儿,都是大难当头各自飞。
十九岁那年,他打架,让人差点儿挑断了脚筋,二十六岁那年,他让结了梁子的那帮人逮住,揍个半死之后,在胳膊上用烟头烫了一连串十几个血窟窿。
这两次,他都是一个人在医院默默熬过来的,安静到好像幽冥鬼府一样的病房里,没人看望他。他觉得盼着他死的人有不少,或者至少是不在乎他死不死。几次三番跟鬼门关擦肩而过,他都是靠一口气硬撑过来。
他就不死,他就活着,他要熬到最后,看看你们还能说什么!
后来,他开始纹身,过肩龙黑色的鳞片遮盖了酒瓶碎玻璃的划伤,左臂“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菩萨手中的念珠遮盖了烟头的烫伤,小腿上的朱雀狂舞则挡住了另一处刀伤。那一次,可比这次惨痛多了,太多了……
所以,这次不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大不了,过后再添个新的纹身,把这个疤给盖上,就得了……
哥,你甭担心,让人给一刀我都不怕,还能怕纹身那点儿疼吗?
我什么都不怕……我死都不怕了,还能怕活着吗……
狄圣龙含糊不清念念叨叨的时候,李家桥就在旁边默默听着。
他始终没说话,没打断对方。
他暗暗对比着他们两个,那就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一个污泥浊水,一个白云阳光。
如果不是偶然的相遇,他们会就这么相反下去了,干净的一直干净着,脏的,就那么脏着,脏到死。
原来以为自己活了三十三年,当了十一年警察,该见过的都见过了,可面对着狄圣龙,他才发现自己对于人性阴暗面的了解和体会,都那么浅薄。
人,究竟可以多不幸?被生下来,就已经是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身不由己的境况了,而在此后的这一路上,真正能振作起来面对不幸还做出正确选择并一步步进入正轨的,那样的强者,古往今来,说破大天,又能有几个。
“哥……我渴了。”迷迷糊糊的男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喔,稍等。”李家桥恍然,赶紧站起身,环视了一下屋子里,发现沙发后头扔着半箱矿泉水。抽出一瓶,拧开盖子,他小心送到对方嘴边,“来。”
费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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