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开搭自己肩上的爪子,踩著风火回了房去,途中撞上个抱著镶金宝奁的,人踉跄倒退,奁子也沉沉坠地,方诸瞟了眼从里头滚出来的手镯珠串,心头愈发拥堵,沿途又带翻了几个晾陈皮的簸箕。
看著方诸折向後进的身影,小狐狸在後头得意大笑,进屋拖了把摇摇晃晃的圈椅懒懒倚著,接住自己四处乱溅的笑声。
乌夜渐起,方诸在一轮滚圆的素月底下翻来覆去,心头又是火烧,又是冰封。
他很郁闷。自己一不留神被魔尊拐到蓬莱岛,在上面耽搁了数月不说,一回来,家里竟然还成了这样。且不说山中无老虎,狐狸称大王,这狐狸居然还把老虎卖给了老鹰当女婿!尽管老虎一早就跟老鹰家里互通有无,亲事亦乃板上钉钉。下次再开斗文大会,他都可以学魔宫那个老头,给胡乱扯上一段了。
说到下一次斗文大会,那好像是三月最後一天吧?届时柳染浓烟,杨花遍地,微醺的暖风中,姑苏城的青年才俊呼朋唤友寻一幽静之处,横溪之侧吟诗,远水之端作曲,裴然诗词文章,岂非清华?手巧的抚琴弹一曲阳关三叠,众人唱和,身轻的再应著歌声罗袖掖地,翩跹起舞,一时歌舞兼具,岂不风骚?
若是运气好些,他还能携著那人钻进幽林,偎著桃树坐下,一壶酒,两杯盏,莺花之下相视对饮,醉上个千百场……
方诸望著虚空,无声扬起唇角。
“呵——”
一声轻笑从头顶落下,惊得方诸一坐而起。
☆、第廿七篇
方诸抬首大问何人作怪,那笑声似是又飘到了窗外,方诸追出门,举目四望,但见月明如练,树影斑驳,沉凉夜色中,满园桃花开的灿若烟火。
他在院中凝眉站了片刻,又昏昏然转身,踏著满阶落花回房,月华中拖曳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晃了百步远,推门刚要抬足,视线飘到圆桌之侧,脚立刻就僵在原地。
“天,天府?”方诸用力揉了揉眼,再望过去,一脚跨进门槛,“果真……你怎会在此?”
天府手持玉壶正自斟酒,闻言视线一抬,展颜一笑:“若我说是因事下凡,流寓於此,你可相信?”
方诸怔了怔,另一脚也踏了进来,回身将门仔细阖上,飞快行至桌前坐下,心头千万行行书滚过来滚过去,最终化为一声叹息:“自然不会相信。然不论你是因了何故上门来,都莫要让青君发现了。”
天府挑眉:“哦?”执起酒盏,凑到唇边。
方诸再叹口气,垂眸道:“其实都要怪我,当年开罪於青君……今他要上门寻仇,我本有愧於他,便是剐了我也……也算是活该。可旁人与此事毫不相干,万不能因此而被拖下水……”
天府嗤笑一声:“若真要论起来,手不留情的有罪,见死不救的,亦是有过。如此一来,整个天庭的人都欠了他,我当年位高权重,更是不会例外。”
方诸失语片刻,攥了攥拳头,紧紧望进他眼里:“可我……不想你有事。”
杯倾,美酒入口。许是灯花映照所致,天府眼中溜过一丝亮光。
砰地一声——方诸猛回头。
外头忽有一阵风起,风力甚大,刮得支窗扉的木棍兀地一落,窗叶子也应声合起。方诸连忙上前,推窗一看,外头虽是木影昏浓,然目及处皆杳无人迹,只有树影随风而曳,忖著应当不是人为,方才舒了口气,回至桌边落座。天府看著他的脸,衔笑道:“青君都做了些什麽,让你如此风声鹤唳?”
“啊……其实也并未怎样。”方诸乾笑一声,“只因你在此,不免有些紧张。”
天府道:“若你真要紧张,另一个人更需要你吊胆。”
方诸哽了一下,爪子捏上了桌布:“当年,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
酒杯磕上桌面,天府含笑截断他的话:“不就是丢了几个头衔?名利於你,不过虚妄,方诸上仙几时昏了头,竟在乎起这些虚名来了?”
方诸凭空呛了一口,咳了咳,讪讪道:“现在的我,不过是个市侩俗人……”
天府黑睛似是一窅。
“更何况,当年若非我一时魔障,如此一举,你也不致……”
“也不致被你牵扯进俗情之中?”天府一声轻笑,神色有些魄然,“你当初会来找我,果然是念了我浪情宴谑之名。”
方诸赶忙望进他眼里:“自然不是!”手指抓紧桌布,肠子里一阵倒腾,待允梓墨的花花肠子都捋直了,他也没翻出合宜的说辞来,不由很是想揉揉额角。
天府见状,不禁大笑,冁然之馀,道:“你现在可知了?”
方诸茫然相顾,听天府又不紧不慢道:“世间情爱之事,究竟,是何滋味?”
盈盈的笑意中,方诸身上一个战栗。
当年方诸主动拜访天府,天府怡然应之,方诸甚喜,回家时还险些飞过了头。後同桌共食,易盏交筹,三日一次桃林中共步,五朝一回花房里同读,二人棋酒谈宴,可谓相与甚欢。
一日,方诸如常携著珍籍佳酿上门,赌书饮茶间,天府突然笑道:“看上仙不时眉头微锁,不知因了何事挂心?”
方诸先是一怔,默了片刻,还是咬著牙齿僵著头皮,将萦绕心头许久的那句话,兢兢说了出口:“敢问星君,这世间男女之间的情爱,究竟……是何种滋味?”
噗——
天府正自饮酒,闻言一口喷了出来。方诸瞥了眼溅到自个云袍上的酒渍,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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