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士佶站起来,长鞠到地,道:“微臣觍颜,不敢称‘相公’,陛下请称臣学士即可。”他还有个文渊阁大学士的加封。
这点名头,文人很重视,德光帝便从善如流:“方学士请讲。”
沐慈注意到一个细节,方士佶看了信安候唐郁洲一眼。唐郁洲面沉如水,眉间常年徘徊一股郁气,对方士佶郑重点了点头。
方士佶叹口气,才拿出一直抱在怀里的长盒,摸了一摸黑乎乎的边角,似有无尽怀念之色,然后才恭敬递出道:“这是当年先帝与四国定下的议和契约,先请陛下过目。”
方士佶之所以来得慢,这回还真不是乱跑,而是听说皇帝与楚王要问询十一年前的议和一事,去了一趟方家宗祠,命来接他的两个膀大腰圆的御林军,将宗祠门口刻着家训镇着风水的青石碑翘起来,从里面找出一个黑扑扑的不起眼的长盒,才入了宫。
御林军检查后,递给了德光帝。里面是四个明黄绢布卷轴,德光帝摊开,正是四国契约,还盖着传国玉玺及四国国章。
德光帝拧眉,一起展开给沐慈看。
沐慈和德光帝头碰头,看上面写的各种条目。沐慈一般只抓重点,一眼扫过便理清了两个很重要的信息:第一、四国对大幸称臣,双方约定百年和平,不衅上国。
第二、称臣后便是纳贡,银两按各国国力,从每年八十万两银到一百二十万两不等。
德光帝问了方士佶一个问题:“这四封称臣国书,如何不在宫内,而由方学士收着?”
方士佶目露哀痛之色,却又看了一眼唐郁洲。
沐慈也问:“国书被秘藏,各国贡银也从不得见,又是为何?”
方士佶又看唐郁洲。
德光帝道:“信安候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众人都看向唐郁洲,唐郁洲长得一表人才,本是个中年美大叔,可眼底眉间都是沉郁之气,显得十分沧桑。
唐郁洲沉默了许久,忽然站起来,对德光帝跪了下去:“此事,都是微臣的责任。”
唐郁洲将藏在心里整整十一年前的事,娓娓道来。
唐郁洲的母亲是天授帝的六妹平安大长公主,这个公主之子,年少就有才名,为人更是聪敏好学,更因灵活好动,喜爱各地风物,学习多国番语,准备将来和清河王一样,走遍天下的。
当年大幸与四国关系还好,并无太大战事,北戎、西凉因有通商之路,还算安分,只偶尔有小股不服管的部落扰边,到大幸打草谷。大幸与高蕃、南理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南理的王后还是大幸和亲的熙宁公主。
几国常有使节在天京城,唐郁洲年少时还意外结交了隐瞒身份的西凉的五王子拓跋应阔,拓跋应阔的华夏文化学的精深,为人又极擅长揣摩人心。一个有意走遍四海,一个有意结交,两人因“意趣相投”就成了莫逆之交,常常秉烛夜谈。
因唐郁洲是长公主之子,能知道大幸上层许多事,于是涉世不深的少年人就被暗含目的的拓跋应阔套取了不少情报。
十一年前,四国忽然联合,少不了拓跋应阔的影子。
当年天授帝忙着亲征,也没时间关注自家外甥正陷入“通敌卖国”的愧疚中,还是最了解兄长的平安长公主开解唐郁洲,并命他千万不要说出去。
天授帝亲征有一年,打退入侵后,扬言要攻打四国,灭其国祚。可毕竟边军十不存二,京中禁军也只剩下四成,其实并没有战力出境征伐。可当时被天授帝打怕了,灭了大部分入侵主力青壮的四国不知道啊,慌得赶紧派使节过来,称臣纳贡,花钱买平安。
方士佶时任鸿胪寺卿,实际以方士佶的才能资历,早可以封阁拜相,但因朝廷有同族不能有两人任二品以上重臣的官场规避原则,当时方善悟的父亲位列参知政事,方士佶就不得升迁。
方士佶接待四国来使,不敢怠慢,又要议和,忙得焦头烂额。唐郁洲为赎罪,主动请缨加入谈判。大幸的勋贵子弟,有才能者若想做点事,天授帝还是很喜欢的,且唐郁洲熟知各国文化,便准了他的请求。
于是方士佶作为谈和正使,唐郁洲就是副使。
唐郁洲因常与四国使节交流,熟知对方情况,一张嘴杀遍四国,让四国服服帖帖称臣纳币。而德光帝则与定王配合,做出大幸依然兵强马壮的假象。
最终,德光帝和沐慈现在看见的四卷契约,就定立了。为表示诚意,西凉、北戎还送了真正的公主过来和亲。
这就叫做“夜长梦多”,称臣国书还没来得及公布,使节不知从什么渠道得知大幸外强中干,兵力不足,国库也空虚无法再战。才知道自己上了当。
又是拓跋应阔出面,名为赔礼解释,实则把唐郁洲请出来,欲探听虚实。唐郁洲对拓跋应阔已经有了堤防,当然不会透露真相,可架不住平时拓跋应阔装得光风霁月,其实满肚子阴诡,打探消息是假,把水搅浑是真,下药迷倒了唐郁洲。
唐郁洲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光溜溜躺在一片狼藉的床上,床边有一具早已气绝的女尸,竟然是北戎公主,因不堪受辱写下控诉血书,用匕首插入心口自尽。
北戎使节不依不挠,大闹一场,其意不仅是要触怒天授帝,让君臣生隙,试图重新谈判。更是为了引开注意。使节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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