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六月,前线战事越发紧张起来,连远离战场的北平城似乎都能闻到硝烟的味道。粮食供给也因此更加紧张。方孟韦一面担心粮食供给不上闹学、潮,一面担心大哥会被派去执行战斗任务。
但这世上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19号这天,方孟韦一大早醒来就觉得眼皮跳得特别厉害,直跳得他心里发慌。这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事了。方孟韦深吸口气,祈祷,可千万别出什么事!魂不守舍的挨过了一天,平安无事。
可还没等他庆幸,第二天一早就先后得到了两条消息:
共军攻打开封,方孟敖所在的飞行大队受命执行轰炸任务。
方孟敖因为违抗军令拒绝轰炸被捕。
得知第一条消息的时候方孟韦心里就猛地一沉,完蛋!让大哥往自己的国土上扔炸弹,这能不出事吗?!这种命令照大哥性子百分之百不会执行!当年母亲和小妹就死于日军轰炸,就是拿枪抵着大哥的脑袋,他也绝不会去扔这个炸弹!
但……
他作为亲弟弟能揣测到哥哥的想法,可在外人眼里,他大哥是违抗军令不轰炸共、军,如果上了军事法庭,除了“违抗军令”这条罪状以外,说不好还得再扣上一条“通共”!
方孟韦顿时一惊,这个罪名可就大了!心里的焦躁无处宣泄,他心烦意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父亲想必比他还着急,晚饭也没吃,这种时候,他说什么也不敢去找父亲。怎么办?找谁去办?方孟韦脑子反复倒腾着两个问题。
答案也慢慢的水落石出——崔中石。
父亲于他有提携之恩,他说话办事又极为干练,这三年里也一直充当父亲和大哥之间调解员的角色,请求崔叔出面去南京疏通关节,真是再合适没有了。
方孟韦心里有了主意,只是此事干系重大,他也不敢独自拿主意。更何况支使崔叔,必然得先知会父亲。虽然他现在不敢去找父亲,但还有一个人可以求助。
“姑爹!”他叫住正在上楼的谢培东,把刚才的想法跟谢培东说了个大概。
谢培东既不点头也不否定,仔细想了会以后,说:“我一会跟行长说说,他要是不反对,你再去跟崔副主任商量。不过这个事也不要太急,总得把那边的情况打听清楚了才行。”
方孟韦抿了抿嘴:“这我知道,姑爹放心。”
儿子不认父亲,做父亲的却没法不认儿子。方步亭听了谢培东的转述,沉默良久后幽幽的叹了口气。谢培东明白,行长这就是同意了。
没过几天,就传来了方孟敖被押送南京上军事法庭的消息。开庭的日子定的是7月5号。
方孟韦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跑去找崔中石商量,还没到他家,半路上就撞见行色匆匆的崔中石。原来两人想到一处了。
从崔中石家里出来,天色已经暗了。方孟韦沿着街道慢慢的走,借此来平息胸中郁气。去南京救人,少不了打点,想想前些日子才在明台跟前义愤填膺的说党国贪腐,今天就跟父亲的下属商量怎么行贿才好救大哥……还真是讽刺!
这样想着,心里的郁气非但没有散去半分,反而又添了新堵。难怪梦里的自己耿直成那样,想必是现实中求不得,所以去了梦里寻求补偿吧。方孟韦想着,忽然看见前面胡同走出来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显然也看见了他,朝他挥了挥手。
方孟韦下意思的往他来的方向望了望:帽儿胡同。“探望朋友?”
“不是,我来买糖的。”明台笑笑,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饮食习惯一下子还改不过来,好久没吃甜食心里抓得慌。”
方孟韦顿时明白了,黑市。现在在粮店和副食品店买点东西都得靠抢,自然有黑心商人囤货高价出售。他摇摇头,表示不会管。
“你看起来有心事。”虽然光线不好,明台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方孟韦的不对劲,他平时也沉默,但精气神总是很足的。然而今天却带着一点“颓废”的气息,这样的方孟韦实属罕见。“要跟我说说吗?”他问。
方孟韦一阵沉默。
“那我陪你走走。”
两个人沿着老墙根并肩走着,周围的光线在两人的沉默中一点一点的暗下来。直到四周暗得看不大清对方面目时,方孟韦才突然开口:“我不想干了。”
明台脚步一停,转过头去。他旁边的青年微微低着头,将一双漂亮的鹿眼隐藏在阴影当中。“我怕这样下去迟早跟他们一样。我怕有一天大哥回来发现我变成了他最鄙视的人。”声音似乎带着一丝哭意。
这是……在官场上遇到什么事了?明台知道他能跟自己说这几句掏心掏肺的话已是难得,背后的细节他不该问,也没资格问。“不会的。”明台抬手拍上他肩膀,掌心用力握了握,又十分肯定的重复了一遍,“不会的。我相信你!”
方孟韦这才抬起头来,直视着他。借着傍晚最后的一丝余光,明台清楚的看到有着漂亮眼睛的青年已经红了眼眶。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似乎在将哭意憋回去。好熟悉的样子!明台心里仿佛被重击了一下,却又想不起方孟韦何时在他眼前红过眼眶。
没等他继续想,一滴眼泪已经猝不及防的从孟韦左眼滚落,飞快的擦过脸颊,掉落不见。明台手比脑要快,弓起手指轻柔的在他下眼脸处滑过,替他擦去眼底那一星的潮湿。
这个动作显然惊到了对面的人,一双鹿眼瞪得溜圆,墨玉般的瞳孔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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