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刹与裴二不和,他又是睚眦必报的脾性,当下琢磨着要不要晚去裴家,好让裴二发作……
裴衍生怕裴二出事,归心似箭,回看古寺,哑声道:“风娘子,我卜了吉日,再来接雁娘。”
风寄娘点头:“好,奴家在寺中等候。”
夜中山道难行,裴衍闷闷地跟在雷刹后面,到得山脚,雷刹回过头,身后哪有裴衍,当下不敢耽搁,牵马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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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娘子领着一众仆役守着裴衍,眼巴巴地盼他醒来。裴二哈欠连天,坐那险些昏睡过去,求道:“阿娘,儿看三弟一时不醒,姓风的妇人与鬼子合谋,讹你钱财。”
裴娘子横眼:“不许去睡,你三弟定能醒来。”又骂,“你们同胞兄弟,三儿再不醒,命都要没,你还有心睡觉?”
“好好好,不睡不睡。”裴二歪着嘴讨饶,拍拍脸颊,起身道,“我去院中走走,醒醒神。”踱到自己院中,色心起,随手拉过一个婢女,不顾推拒,黑灯瞎火强行一番男欢女爱,事后理理衣袍,也不管是哪个,拍拍屁股重又回去守着裴衍。
裴娘子知子甚深,看他这模样,便知他干了什么好事,劈头盖脑就是几下:“你是色中恶鬼不成?你三弟这模样,你还有心胡闹。”
忽听一边使女喜泣:“娘子,娘子,三郎君醒了。”
裴娘子撇下裴二,扑到裴衍床边。裴衍昏睡十数日,瘦得脱了相,全身也没一丝的力气,只定定睁着双眼,半晌才气若游丝唤道“阿娘。”
“诶!”裴娘子应了一声,心头大石落地,喜泣道,“三儿,可算醒来。”
裴衍跟着落泪,他的那些离愁别苦,无法可解,看到裴二,记起弱水的事,想要告诫兄长,却是神短力虚,又昏昏睡过去。
等得雷刹赶至,裴家还闹哄哄乱成一团。裴娘子见了他,心中方定,连念几声佛,道:“等三儿养几日,我便请工匠修缮归叶寺山门。”
雷刹又说弱水一事,裴二本在那歪眼撇嘴做不耐状,惊得半张脸斜在那,跳着脚骂雷刹诈唬他。
雷刹心中畅快,道:“真假我亦不知,裴二郎不妨一试。”
裴二脸上青复紫紫复青,半天说不出话来。连裴娘子心下都疑雷刹拿话吓裴二,还想着若是裴二因此收敛一二,倒也好事一桩。
雷刹看裴衍睡得安稳,便与裴娘子告辞,裴娘子苦留不住,只得放他离去。
独门小院似是随手抛却在那,乌门孤灯,在夜里,像是枝丫间鸟巢,摇摇欲坠。雷刹汲水洗了个澡,换下身上衣物,随手弃在火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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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衍温养了几日,拄着拐杖,由小厮扶着,勉强也能在屋中走上几步。支着病骨,跪在裴娘子前道:“阿娘,我想娶雁娘为妻。”
裴娘子听他细说旧事,她本就是通情达理之人,又信鬼神,裴衍死里逃生,也应积些阴骘,遂点头答允。
裴家卜吉问凶,定下吉辰,设下法事,请抬棺人将雁娘的棺木抬离归叶寺,葬进裴家祖坟。
风寄娘远远避开,抚着怀中的狸猫,用手细细理着猫毛,道:“又有何趣呢。”
狸猫眯着猫眼,打了个哈欠,风寄娘笑着挠挠它的下巴!
到底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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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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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至晚秋,落叶铺地,悲佛山霜叶如血。
入寺的山道几层叶落堆积,一个负笈、手执尖桃麈尾的和尚踩着满阶枯叶拾阶而行。他背后的书箱没有一卷经书,密密排着大小相同的玉色瓷瓶。
到了归叶寺寺前,和尚看着粉饰一新的山门,略停了停,再进山门,左右金刚护法身披彩甲、手执法器,意态如生。寺院大门新刷几遍红漆,铺首衔环,好生庄严。
看山门,真是一座宝寺。推开寺门再看,不过枯草丛生,了无香火的荒寺。
和尚不由叹气,穿过牡丹枯树,过天王殿,避开泥中佛钟,眨眼间便到了大雄宝殿,殿中无佛,正中一座近六丈高的十八连盏铜灯,底座满刻铭文;连枝上寸长铜人或呈挣扎状,或仰面张嘴痛呼,或伏地跪拜;十八灯盏,双蛇缠绕,分左右以嘴相衔;灯盏中是脂膏状的灯油,灯火灼烫,油膏受热却不化,千年万年地凝结在那。
宝殿三面又立着与寺齐高的木架,从下到上,一排一排满满垒着玉色瓷瓶。
和尚放下书箱了,搬过木梯,将箱中的玉瓷瓶一一陈列在空架上。等将一切归置好,这才在灯边的蒲团上坐下,敲了下木鱼,数着一串菩提念佛。
风寄娘在殿前等他念完经文,这才深揖一礼,道:“一叶法师远游,那几个贵女来寺中不见法师,改去别处焚香祈福。”
归叶寺的寺主一叶法师,玉面朱唇,俊秀过人。偶在京中化缘,有贵女心折他的美貌,赠宝枕相诱,许宝物权势,不得,又装虔诚信徒,盛妆来寺中礼佛。
一叶不堪其扰,他与不良帅主徐知命是知交好友,恰好徐知命一时兴起,声言要去名山访仙,一叶便与他结伴,云游半载方回。
归叶寺就他一个和尚,他一走,本就荒芜的寺庙更显荒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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