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停云乌沉的眼睛盯着她,忽地笑起来。
不管是那个顺手牵羊的小毛贼,还是花树下胆大包天的豆芽精,又或者是……眼前这个,漂亮贵气到叫人移不开眼的小姑娘,她分明隐瞒许多,可他怎么也不能对她生起气来。
他慢慢地道:“你若是要替你父亲讨一个公道,眼下诚然是英国公的路最好走,我不会阻挠于你。”
“那最好,”时雨小脸素白,十指尖尖,剥着糖炒栗子,“接下来,大公子怕是还要多为我费心。”眼中有一点儿狡黠神色,像是吃准了他会帮忙。
灯花爆破一声,她眉头微挑,看向窗外。
外头原寂静无人。乔停云对外称并未回京,哪怕是乔家也只有一部分人知道他如今在家,因此院中除了清晨会出现的扫洒仆妇,就只一个时雨常在书房伺候而已。
正直宵分,一轮素白明月当空,窗外月光流了一地。夜风忽起,拂过外头花树,花叶泠泠作响,时雨起身去关窗子,嘟囔道:“原来是风。”
后头清淡的声音却忽地道:“小心。”
她只觉得领子被人一拽,往后跌了两步,撞入那人的怀中,与此同时,方觉眉心一冷,剑气割开了那一处的肌肤,流下几分细细血丝来。
乔停云将她放到一边,拔下墙壁上挂着的长剑,便同跃进窗口之人交战起来。他之剑法随父,凌厉冷然,以一对三,竟也不在话下。
书房内本是素淡清静,如今安置的长榻被一刀劈做两截,书架也摇摇欲坠,在一个刺客又经过书架之时,时雨绕到后头,铆足力气在推了一把,书架轰然倒塌,生生将那名刺客压在地下。
与此同时,她长袖一拂,屋内瞬间一片漆黑。
房内陷入极端的静寂当中,然而细听,却有些微的水流声。
滴答,滴答。
这出自那名受了伤的刺客身上。
时雨手心全是冷汗,忽然高声道了一句,“接好了!”便掷出火折子,赫然指向一名刺客的藏身之处。那此刻自然看见了向他袭来的白色衣角,然而乔停云的反应更胜他数倍,长剑在他手中灵巧一转,便隔断了那人的脖子。与此同时,他道一声低头,时雨猛地蹲下,那就在她眼前之人头颅被斩下,pēn_shè的血液溅满了身后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窗纱。
乔停云踹开无首的尸身,快步走向先头被压住的那个刺客之处,然而面巾之下不过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唇边溢出一缕黑血,显然是刺杀不成便服毒身亡了。
乔停云气息稳当,不见半点狼狈,将一动不动的时雨一把拉起来,抚摸着女孩儿瘦弱的背脊,低声安慰道:“没事了。”
熟悉的雪中春信的香味传到鼻尖,时雨僵硬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乔停云这才放开她,走到一边去,拿仅存的一只完好的杯子给她倒了一杯茶。
“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他道。
时雨自然也能看出来,方才在她面前被斩杀的黑衣人,纵使拼着同伴死去的风险也要杀她,乔停云虽然与他们交手,却显见是被殃及的。
茶水冷透了,她喝下却尝不出好坏,“定是,我的身份暴露了。”
乔停云却摇了摇头,“你这些日子,甚至都未曾出过乔家,知道你在乔家的人能有几个?”
她视若亲人,如今封为平乐县君的那位婉然姑娘,才是最有动机也最有能力安排暗杀之人。
时雨听出他的暗示,可几番巧合下来,再容不得她不信。她不愿如今再想到那个名字,冷冰冰撂下一句“我再想想”,便出了书房。
乔停云叹息一声,袁家父女还真是一脉相承的天真。当初袁青岑是被自己最亲信的学生出卖,伪造了他与反贼来往的信件,并一些隐含谋反之意的诗文,再难翻身。如今证据就摆在时雨面前,她却又优柔寡断。
他“啧”了一声,才觉得口干舌燥,顺手拿起茶杯喝了口水,喝了几口才想起来,这正是他方才递给时雨的那一只。
他面色不变,将剩下的茶水慢慢饮尽了。
第19章
时雨在房中思来想去一整晚,父亲的遗言,婉然的态度,以及傅嘉木的为人。
为什么父亲一定要她去找英国公?母亲又与英国公有何干系?婉然为何在入府之后便态度大变?这些问题的答案,她知道,也许只有傅嘉木才能解答一二了。
翌日清晨,她便去了乔停云处,叩开了房门。
乔停云昨夜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打下手的,很是亲力亲为把书房收拾了一番,猝不及防听人叩门,以为是他家二宝,打着哈欠便来开门,“作甚要来大清早扰人安宁?”
此人虽然偶尔跳脱不要脸,可衣冠总也整洁,而今松松垮垮披了外衣便起身,露出大半片胸膛,和笔直修长的两道锁骨,面上犹有睡中的红晕,眸子慵懒往外一看。
时雨站在门外与他面面相觑。
乔停云愣怔一会儿,“啪”得关上门。时雨在外头憋着笑,道:“大公子,你倒是让我说一句话。”
乔停云恼火地道:“有姑娘家往男子的卧室来的么?袁时雨你的教养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是不是?”
时雨玩心顿起,“大公子你长到这么大不会还没有婢女贴身伺候过吧?白瞎了外头莺莺燕燕那些颗想当你姨娘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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