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乔停云如今呼吸间净是她身上幽冷却芬芳的气息,十分的不自在。他手掌覆在她的小臂,原想将她推开一些去,却不知怎么的握紧了她,并无动作。
时雨再回眸看他,见少年人眼眸如一汪净水,心情也沉静下来。乔停云这才反手握住她的手心,简洁地道了一句:“走。”
时雨顾忌乔停云要被人看见,一路与他躲躲闪闪,而乔停云竟然很是了解英国公府的巡逻,连着几次的卫队都被两个人恰恰避开了。
只是越是避着人,两人的手就越是握得紧,一个眼神就知道应当如何进退,十分默契。
胆战心惊地回到时雨自个儿的院子,她猛地将人一把推进房内,就听身后有人说话,“县君可是有吩咐?”
时雨背对着门,摆摆手道:“无事,你们都先退下,我心中忧思,不想见人,莫要来烦扰我。”
婢女应了是,趋步退下了。
时雨这才推门而入。
她紧张地将门掩上,却愕然发现不见乔停云身影,“乔”一字才说出口,后头有人轻轻弹了她的脑袋一下,“你今日出去做什么了?”
时雨恼怒,推开他,自去倒茶。她一路提心吊胆,方才又出了冷汗,如今正是口渴的时候,一口气饮尽了一盏水,才蹙眉道:“我去傅嘉木的书房看看,有没有甚么痕迹。”
乔停云对于她的待客之道很不满,自到桌边坐下,修长的手指扣了扣倒扣的茶杯,言下之意很是明显。
时雨只好翻过杯子,也给他倒了水。
这里算是她的闺房,别说是外男了,就算是如今时雨名义上的父亲傅嘉木,也没有随意踏进来的道理。她一旦意识到这个事实便有点窘迫,抬眼去看乔停云,他却很是闲适,还指了指窗台边上的一架古琴,道:“你这地儿,太俗了,连琴罩子都用鸦青色,不嫌闷得慌么?”
时雨被他一打岔,细看确是如此,床帐用的也是颜色沉沉的绿绡,连床帐里头的香,都是“玉华醒醉香”,掺杂着龙脑辛凉的气息,如今要入秋,一场秋雨一场寒,秋未至而寒先发。
乔停云却想,原先不曾见她用香,如今才知道她身上的味道是这帐中香。《陈氏香谱》记载了玉华醒醉香的做法:采牡丹蕊与荼蘼花,清酒拌,浥润得所,风阴一宿,杵细,捻作饼子,阴干,龙脑为衣。置枕间,芬芳袭人,可以醒醉。
她许是减了荼蘼的量,芬芳清减,而冷淡愈增。
……小小年纪,是要修仙吗?
他放下茶杯,忽地出手,一左一右拽住了对方的脸,“豆芽精,几日不见,你怎么修仙了?”
时雨拍下他的手,道:“你大老远过来,不是为了当登徒子参观我房间的吧?”
“我若说是,你且如何?”对方单手托腮,笑吟吟瞧着她。
对着这样一张脸,很少有人能生得起气来,时雨也不例外,她叹口气,说:“你方才听那两人说话,便也知道如今英国公府外忧内患,连今日的巡逻都懈怠了,我如今知晓傅嘉木无事,然而这些人不知道,他们对我自然也不会尽心尽力。总归受他庇佑,这府内上上下下的事情,都要我忙,所以如果你过来烦我……”
她说:“我就打你。”
乔停云一愣,随即笑了。他坐正了道:“那你许要失望,我是为了正事来的。”
他冲门外道了一声,“进来吧。”
第29章
有一个仆妇推门而入,见到时雨便拜下了,口中道:“见过小姐。”
时雨并不认识她,略微侧身一让,避开了这大礼,疑惑的目光投向乔停云。
“她是你母亲曾经的婢女,因着你母亲要远行百济,便放出了身边的许多下人,叫他们自行婚配。”
时雨听得一怔,方才细细打量那仆妇,瞧着似乎有一丝眼熟,可记忆中却没有这号人物,也不知乔停云如何寻到了她。
她道:“你可当真是我母亲的旧仆?”
那仆妇抬头望着她,这原先是有些失礼的,可时雨并未在意,许久才见到对方浑浊的眼中蓄了泪水,重重地冲着她磕了一个头,“当年姑娘出生时,老奴在夫人边上伺候,知道姑娘的后脖颈处有一块心形的红色胎记。”
时雨被她说得怔了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她虽然日常瞧不见,却也听母亲和身边的婢女经常说起这块胎记,说是她当初难产生下,如同猫儿一般奄奄一息,等到过了满月,才渐渐的好起来,这胎记便是那时候出现的,人人都说是胎记给她挡了一劫。
这虽是玩笑话,然而女子身上的胎记,哪里会那么容易流传出去,这仆妇的身份,想来是真的。
她低声道:“你叫什么?”
仆妇道:“当年夫人给奴起名叫做入画。”
琴棋书画四人,原是当初时问萍身边的四个大丫鬟,等她到了百济,只留诗书一人。这四个丫鬟本也更有所长,入画擅长的便是一手好丹青,可惜仓促之下嫁人,那家人半点不通文末,岁月将原来十指纤纤的珠玉般的人儿搓摩成了一颗鱼眼珠子。
既是母亲的旧仆,时雨自然要扶她起来,可她还未曾有动作,入画便猛地磕下一个头,哭道:“请姑娘快些离开这府上!英国公他居心叵测,要害了您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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