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停云正与人议事,忽地窗外吹进暖融融的春风来,连带着拂起片片的桃花,缱绻落到满屋子的算计中。他一时怔然。
倒是一旁的乔停光,难得说了句闲话,“算日子,明年的今日,袁姑娘就该进门了。”
他的兄长因此恼怒,“二宝,你是闲得很?”
“这有什么好恼的,”乔停光很是不解其意,抬起两人生得一模一样的那双潋滟的眼睛来瞧他,忽地恍然,“大敌当前,有人还满脑子男女情爱,倒说我闲。”
叶家的小舅爷正在同身边人低声说嘉陵关的扶余人之乱,听得二人拌嘴,扬眉,鹰隼一般锐利的视线扫过两兄弟,“好了,不许胡闹----谁去探一探深浅,可想好了么?”
乔停云沉吟半晌,说:“我去。”
众人都知道他在嘉陵关与那些扶余人交过手,旧伤未愈,纷纷露出不赞同神色,可论口齿伶俐,在场无人是他的对手,“我先头去过许多次,对那处地形了如指掌,且我如今的身份还是‘未到京中’,任他再怀疑是我,也不怕引火烧身。”
“顺便瞧瞧心上人。”他弟弟为他补充。
乔停云当真恼了,潋滟眼睛往他那边一瞥,点点笑意,倒是比外头的满园春色更动人,“你还瞧不到呢。”
第48章
傅嘉木走到了书房,怒气仍未平息。若非顶着英国公名号,他实则是个艳丽得扎眼的青年人,一旦发怒,愈发美得张扬。身边伺候的人纵是看得多了,也都有几分走了神。
傅嘉木眉眼含煞,一挥手斥退了众人,提起笔来写了几张大字。这些年随着年纪渐长,他渐渐学会了养气功夫,可到底是铁血的武将,纵再平和,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国公一怒,却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连带着几个贴身伺候的小厮,一日中都被他连连发落。
魏姨娘得了老太太的意思,亲手做了羹汤过来关怀,再怎么也是老太太跟前的红人,姨娘又不比奴才,她是顺顺当当到了傅嘉木的书房里。
傅嘉木见了她进来,便一皱眉。
魏姨娘论才情不如程韵洁,论颜色难比千娇百媚的苏姨娘,论肚子的争气程度更难比如今的申姨娘,可偏偏老太太叫了她来。她之所以能在后院众姬妾中脱颖而出,便是一张嘴,虽则为人不甚聪明,可哄人最有一套。
她既然能把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对着傅嘉木,自然也有办法。放了东西便盈盈笑一句:“国公爷这一向,瞧着是清减了。”
傅嘉木不置可否,只是看了她一眼,又把视线转向了托盘里的白粥和小菜。
他一时倒是怔了,没想到她会送这个过来。
魏姨娘只口不提母子之间的争吵,只是叹息道:“说来,也是这院中没有主母的缘故,我们姐妹几个呢,又都是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面的人,国公爷这些日子不再,还是县君一人扛着府中诸事。”
这些话要换做是亲近时雨的程姨娘来说,没有人会惊讶。可说这话的是魏姨娘,她和时雨的口角,闹得人尽皆知,傅嘉木的心眼儿偏得很,没有收拾她,不过是因为腾不出手来。
如今听她这样一句话,却更摸不透老太太叫她过来的意思了,索性冷冷瞧着她不说话。
魏姨娘险些被他看得面子上下不来。她勉强微笑着,用老太太的话给自己鼓气,亲手端起那碗白粥,奉至英国公案前。
傅嘉木的视线被白粥吸引了,倒是不再看她。
魏姨娘低声地道:“县君这段时间,过得不容易呢,可老太太……唉,奴有个不情之请,想叫国公爷请动宫中圣手,给老太太瞧一瞧眼睛。”
见到傅嘉木锐利的视线扫过来,她有些为难地咬住了嘴唇,垂下了头,局促地道:“……先头国公爷伤重,几个太医轮番问诊,老太太日夜哭泣,伤了眼睛,却也无心延请名医医治。县君忙于照顾国公爷,也难免疏忽,可、可老太太年纪大了,这病症,拖不得这么久。”
傅嘉木大感诧异。
他看着这素来没有太多印象的姬妾的脸,她面上焦急不假。
他又把视线飘向了那碗白粥,低声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送这个过来?”
“国公爷失踪的那些时日,老太太不用山珍海味,每日只进白粥并着一些小菜,厨房的人是想了又想法子,好把这碗白粥做得精致,加燕窝鱼翅的,加牛乳羊乳的,加灵芝粉山参沫的……可老太太说了,甚么费时费力的她一概不要,只喝白粥。”魏姨娘在这些事情上是足够聪明的,知道话只能讲一半,剩下的事情,就要由得英国公自己去想了。
傅嘉木虽知这是缓兵之计,却还是不得不想到,家中最困苦的那段时日。
那时候吃白米是很奢侈的事情,红薯等粗粮价贱,家中母子二人,不过是野菜野果粗粮充饥,只有在年节里头,老太太做工的人家会发下一口袋的大米。说是一口袋,可是傅嘉木那时候是长个子的少年,要随着他吃,不过两日也便没了。老太太便折中想了办法,多费些柴火,熬出稠稠的白粥,母子二人就着没有油水的白粥野菜,都能吃得香甜。
可后来,他少年成名,山珍海味只有他不要的,没有他吃不到的,虽然常在军中,亦养得娇惯口舌,老太太是后宅女眷,吃用无意不是头一份,这白粥,她便更不可能再喝到了。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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