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云落倾怔怔望着那被无数根火红的铁钉子穿透的柔香年轻身躯,在大火中渐渐化为灰烬。心如刀绞,六腑翻动,她缓缓抬眼,朝那孩子飞撞而去的石柱子看过去,本以为看到的会是惨烈的一幕,但那里什么都没有。她微微一愣,忽然有人在她身后说了一句:“孩子在这里。”
云落倾转头,不知何时,萧沐尘站到了她身后,他的怀里抱着那个原以为必死无疑的孩子。她顿时大喜,扶着萧陌离的手站了起来。
孩子没事!她连忙抱了过来,看了眼萧沐尘不自然的复杂神色,轻轻说了句:“谢谢!”她知道,对他而言,要救这个孩子,其实并不容易,尽管,这是他的孩子。
萧陌离招手叫来冷色,让他将孩子抱走,退出轩辕殿广场。
九冷色稍微有些犹豫,不大放心他,但为了不让他有后顾之忧,便听了话,抱着孩子与风尽会合。
令他们奇怪的是,赤璃太后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她好像已经不在意这个孩子到底死了没死。此刻,她安静的坐在凤辇之中,看着外面的几个人,面色冷漠,偶尔嘴角勾一勾,笑容也到不了眼底。
这场戏,接近尾声了。
萧沐尘低垂着眼睫,又抬起来,目光锐利的盯住那垂悬着金黄色帘幔的凤辇,双唇紧紧抿住,眉峰似箭。赤璃帝死了;云落倾出现了;孩子安全了,夫晏死了……还剩下谁?
萧陌离隐约能看出那层层帘幕背后除了那个女人之外,还有一个人,至于那个人是谁,他们心中都已经有数。
萧陌离眯着眼睛,斜睨着萧沐尘,“你不想知道那里面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萧沐尘眉间拢了挣扎,他直直的盯着那一个方向,平静的让人觉得可怕。盯着凤辇看了半刻,他突然抬手,带有千钧力道的长剑横空一扫,那凤辇两边的宫女、太监及侍卫还不知怎么回事,便被他发泄般的尖锐剑气拦腰斩断,惨叫声迭起,鲜血狂涌而出,蜿蜒成河。
寒风遽然猛烈,呼呼的刮着,掀起大片的尘灰。他再次举剑,那尊贵华丽的凤辇顶盖发出“砰”的一声,爆裂开来,漆金木横飞四射,像是离弦的箭,去势绝然。
华贵的金色帘幕被撕裂,一部分在狂风中片片飞扬,一部分失了支撑委顿在地,被地上蜿蜒流淌的鲜血染成妖冶的金红。
坐在凤辇之中的二人,顿时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光之下。
萧殒赫靠躺着椅背,神色间有着严重的病态,脸颊削瘦,双眼凹陷,头发和衣裳却是整整齐齐。只脖颈旁,在凤辇顶盖被毁之时,被黑衣人架上一把寒光闪烁的利剑。
他似是并不在意那把随时都能要了他性命的剑,只望着萧陌离和萧沐尘,目光少了几分往日的犀利,多了几分父亲的慈和与疼爱。他的身旁,赤璃太后头戴金凤发钗,身着金丝绣凤袍,端庄威仪。而她那张美丽不减当年的脸庞,没有了烧伤的疤痕。
萧沐尘也只需一眼便能认出来。那赤璃国的太后,不是他的母亲宫清羽又是谁?
果真是她?果真是她!
不一样的声音,却是同一个人。有些事情,他早就应该料到了!从知道她回宫以后以后,他便开始暗中调查,查到帮助暗杀门的暗势力与赤璃国有关。之后,萧陌离打到京城,她亲自上城楼,听说萧陌离撤兵时的意外表情,又对赤璃帝带兵攻打南朝一刹那的失态,紧接着便离奇失踪。尔后,传出被赤璃帝抓来的消息,这些似乎都太凑巧了,最重要的是,赤璃帝根本没有理由,除非赤璃帝盼着亡国。
记得小的时候,他曾问她,父皇为什么要杀他?她说是因为父皇想让那个女人的儿子当太子,所以污蔑她的清白,不承认他的皇室血统。而有一次,他无意间听到她和手下一个黑衣人说她一生所恨,除了萧殒赫之外,就是赤国先帝玄毅。
这些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她可以混入赤璃国不告诉他她还活着,也可以去刻意浇灌埋在他心中的仇恨的种子,她还可以因为恨萧殒赫而蓄意分裂方耀国的江山,让方耀国因他和萧陌离的战争逐步走向衰落,她甚至可以以自身设局,引他和萧陌离来灭掉赤璃国……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必须建立在那些仇恨是真实的基础。他从前一直对此深信不疑,但今日,她竟然让他和萧陌离对决,以生死定胜负,那一刻,他怀疑是自己太多心,他觉得这个人不会是他的母亲。
所以,此刻,他如遭雷击,浑身僵硬,似有一盆冰水当头泼下,在冷风中迅速将他冻结,几乎连血液也停止了流动。这个他叫了二十多年的母亲,他儿时唯一的温暖,也许从来没有在意过他的生死!否则,那三年的穿骨之痛,她为什么会无动于衷?
他怔怔的望着她,眼中无数的情绪一一闪现,复杂之极。
事情走到这一步,其实再没什么可隐瞒的,她也没想再隐瞒。赤璃国太后,也就是宫清羽,她恢复了平常的声音,嘴角含着雍容端庄的笑意,像是在北朝皇宫时的口气,若无其事的唤了一声:“尘儿。
萧陌沐尘眼光微微一颤,眼睛死死盯住宫清羽的双眼,指着地上的玄画,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一般,问道:“他是你的儿子,那我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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