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混账东西!大年节下,让他们多在家住两天又能怎样!”楼夫人气得拍桌怒骂。
胡氏想了想,迟疑道:“我恍惚听说……过完年他们就要去京城受审了。”
“真的要去?”郑娴儿忍不住站了起来。
楼夫人叹道:“早知有今日,咱们当年离京之前就该多作些准备才是!如今京城里已经没有了咱们的落脚之处,他们兄弟进了京,只怕……”
“母亲暂且安心,事情或许尚有转机!”楼阙转过屏风,含笑说道。
“什么转机?”楼夫人和胡氏一同站了起来。
楼阙扶着楼夫人重回原处坐下,又招呼楼闵和安姨娘入席坐了,然后才笑道:“这案子原本是定了由大理寺主审的,可是如今大理寺的人都快要忙死了,哪里顾得上这个!黎县令肯松口让我们回家过年,这就意味着上头对这个案子盯得不紧了。年后不管去不去京城,这个案子总要拖一段时日的。”
郑娴儿立刻接口问道:“大理寺最近在忙什么?查各地流言的事吗?”
楼阙笑道:“大理寺不会亲自到各地查案,但有了大案的时候,他们要负责审理审核。这一次流言的事闹得太大,听说京城里已经查到有不少高官涉案,到时候少不得要三堂会审。大理寺卿这会儿正焦头烂额呢,哪有工夫理会我们!”
楼夫人听到此处舒了一口气,随后又叹道:“这样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啊!难道你们两兄弟要一直在牢里蹲着不成?何况……”
郑娴儿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我们在外头什么都打听不到,你在牢里不能见外人,怎么反倒比我们知道得多?”
楼阙向她笑了笑,高深莫测地道:“你就权当是延卿告诉我的好了!”
郑娴儿不满地撇了撇嘴。
“权当是”黎赓告诉他的,那就表示其实并不是黎赓告诉他的了。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了。这段时日,京城里的鸽子没有回来过,也并没有什么神秘人物来找楼阙传话,所以她打听不到的那些秘密,到底是怎么传递的呢?
楼阙并不打算替郑娴儿解惑。他抬头向楼夫人笑了笑,平静地道:“母亲只管放心,案子会不会拖下去不知道,但桑榆县的大狱,我们一定不会住太久。”
此话一出,就连楼闵也忍不住惊讶了:“你是不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楼阙提起酒壶给每个人杯中斟满了,笑道:“大年节下,不说那些丧气事了。这段时间我们兄弟不在府中,母亲姨娘辛苦持家,该敬一杯!”
安姨娘不久前显然又哭过了,两只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唇角却仍旧挂着得体的笑容:“我一向是个不中用的;闵儿媳妇只顾替你们担心,什么也做不成;这么些日子了,里里外外的事可都是太太和三……娴儿在操心受累。你们要敬酒,怎么着也该先敬她们两位才是。”
郑娴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姨娘说什么‘三弦儿’!”
楼夫人瞪了她一眼,也笑了:“你是越发骄纵了!”
郑娴儿立刻接道:“我这个人就是比较容易飘,太太和姨娘这么宠我,我可不就恃宠而骄了嘛!----来,先敬太太,祝太太长寿健康,吃嘛嘛香!”
楼夫人举起酒杯,叹了口气:“还是先敬老爷吧!”
安姨娘忙笑道:“今日老爷的精神好了许多,看见孩子们回来了,他高兴得什么似的。大夫说,过了年天气暖和了,老爷的身子就有望好了。”
“这是大喜。”楼夫人淡淡地笑了笑,同众人饮了酒。
接下来自然少不得又以各种明目互相劝了几杯,话题也只拣轻松愉快的说。楼夫人和安姨娘都笑着,看上去十分愉快而和睦。
但郑娴儿总觉得大家好像并不是真的高兴。
安姨娘心里难过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她刚刚失去了一个亲儿子。不管那个儿子平时有多让她生气伤心,此时乍然没了,作为母亲她也难免伤怀。
楼夫人眉宇间的那几分愁绪,却让郑娴儿有些猜不透缘由。
是因为官司还没了结?是因为操心府里的前程?还是因为想起了另外一个儿子?
郑娴儿暗暗地想道:如果人活到四五十岁,还是太过执着于“圆满”的话,余生恐怕永远都不会高兴了。
逢年过节,家家户户都要“团圆”,可是谁家又能真正“团圆”呢?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不是一路走在“失去”的路上!
活着不易,活一天就该欢喜一天才对,知足常乐嘛!
郑娴儿扯了扯嘴角,傻兮兮地笑了起来。
楼阙坐在她对面,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忙叫燕儿上前扶住了她:“不会是醉了吧?”
胡氏皱眉:“不至于吧?她才喝了两三杯,而且还弄虚作假,每次都偷偷倒掉一大半!”
“难说,”楼阙摇了摇头,“她酒量很不好,酒品更是差得不成样子……”
楼夫人放下筷子,了然地笑了笑:“她不惯喝酒,酒量不好也是情有可原。今年老爷病着,你们也不必拘在这里守岁了,不如你送她回去吧!闵儿也和你媳妇回去,不必管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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