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老夫人互相交换个眼色,心里渐渐地有些打鼓:这女子的容貌神态、衣着打扮,处处都显得比她们更体面些,站在她们中间几乎如同鹤立鸡群。
所以,她们是不是……冒犯了贵人了?
照理说真正的贵人是不会提前这么久来偏殿等候开宴的,可是万一呢?
虽说规矩是敬老尊贤,可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可没有她们倚老卖老的份!
几位老夫人越想越担忧,脸上便不由得露出了谦卑的笑容:“请问这位……”
她们斟酌着称呼,忽然想起刚才的内侍似乎是喊这个女子为“姑娘”的。
可是,姑娘?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停在了郑娴儿的肚子上。
被人称作“姑娘”,却敢堂而皇之地挺着大肚子招摇过市,这样的女子有很多吗?
几番思量之后,众人终于确认了这个女子的身份。
郑娴儿接过茶水来抿了一口,微笑着抬起了头:“我就说我不用开口。我已经臭名昭著到这般地步,诸位老夫人一定猜得到我是谁。一旦猜到了,你们就不会愿意同我说话了。”
她的神情十分轻松随意,唠家常似的云淡风轻。
这几位老夫人的心里却莫名地被她说得有些伤感了起来。
于是刚刚还在明里暗里嘲讽她、唾骂她的几位夫人,此时竟不约而同地向她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她们甚至有些想不通,自己先前怎么会在没有见过这个女子的前提下,就忍心用那样恶毒的言语来骂她的?
思来想去,她们只能归咎于世人的传言不可信----都说这女子卑贱肮脏不知廉耻,可是眼前分明是一个很端庄很高贵的闺门之秀,哪里有传言中的那样不堪?
这些名门世家的老太太们,对端庄文秀的年轻女子是有天然好感的。如果这女子比她们更加尊贵,这种好感非但不会减少,反而会催动她们急于结交、急于讨好。
这种微妙的特性,是郑娴儿完全没有料到的。
此时众人之中为首的正是宁丞相的夫人。她撑着拐杖缓缓地向前走了两步,笑得十分和蔼:“姑娘这是说哪里话呢?您是太子殿下的人,在我们眼里那就是天仙似的人物。我们满心想拜见,只怕您还要嫌我们粗鄙,不肯同我们说话呢!”
丞相夫人定了基调,那些原本还存着嘀咕生怕妨害了自家名声的夫人们也就放下了心,七嘴八舌地开始向郑娴儿说话。
有夸她福气大的,有夸她模样好的,有夸她气质佳的,还有夸她衣裳好看的……一时间,郑娴儿倒像个活宝贝一样被人捧着观赏起来了。
郑娴儿回头与小枝对视一眼,二人都有些发懵。
不是都说这些贵夫人们十分瞧不起她吗?她们本来还以为进殿之后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唯有艳娘面带微笑,从从容容地屈膝行礼道:“请诸位夫人恕罪,我们奶奶身子重,不方便给诸位请安行礼了。”
宁老太太的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无妨无妨,姑娘身子贵重,我们也不敢受您的礼。”
郑娴儿微笑着谢了她的体谅,记着艳娘的嘱咐,一句话也不多说。
她越是这样,那帮老夫人们对她的兴趣就越大。先前站起来的那几位虽然各自退回原处坐下了,却完全忘记了之前的话题,只管想方设法要同郑娴儿搭话了。
郑娴儿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微笑一一应付着,心里不禁感叹:先敬罗衣后敬人,这条铁律竟然好用到这般地步!
早知道穿件好衣裳、多戴几件首饰就能换来旁人的敬重,她先前何必要挨那么多骂!
当然,这会儿她已经完全忘了,今天也是她头一次有机会在这么多夫人小姐面前亮相。
这种感觉真不错哇!
郑娴儿咬住唇角拼命忍住笑,在旁人看来却只当她是端正矜持,不免更高看她几分。
瞧瞧!京城里的那些世家小姐,又有几个能在这么多长辈的面前表现得这样从容淡静、不卑不亢?难怪太子殿下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跟这个女子相好,人家确实值得啊!
想到太子殿下的婚事,宁老太太终于又想起了自己的孙女,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些。
原本她和京中大部分人一样,认为自家孙女成为太子妃是十拿九稳的事,此时却不由得有些犯嘀咕了。
眼前这个女子已经先占了太子殿下的宠爱,若是自家孙女再处处不如她,还怎么从她的手上抢那个宝座?
思前想后,宁老太太终于迟疑着向郑娴儿问道:“先前民间流言多有不实,都说姑娘出身市井贫寒之家。今日见了姑娘通身的气派,竟比我们这些半吊子的诗礼之家还要强上几分。今后再有人说姑娘是市井出身,老身可再不敢信了!----姑娘的容貌气度,细看上去倒与二十年前的安平郡主有着几分相似,莫非姑娘是通州府陆家的人吗?”
郑娴儿费了一点儿力气才想起来,通州府陆家,好像就是她外公那边。
这么说,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于是郑娴儿悠闲地摇着手中团扇,微笑道:“劳宁老夫人动问。我不姓陆,虽然与通州府陆家确实沾了点亲,但从未有过什么来往,陆家也不知道有我这号人。----我想,陆家应该也不乐意跟我扯上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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