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夫人看见郑娴儿来了,便如往常一样招手叫她在身旁坐下,神态平和安详:“跪了这几日,可想明白了?”
郑娴儿低下头,淡淡道:“想明白了。”
大嫂胡氏在旁“嘿”地冷笑了一声:“这就想明白了?前几天不是还至死不认吗?”
郑娴儿充耳不闻,只管低头喝茶。
楼夫人见状微微颔首:“你能悔悟便好。我正要告诉你,昨儿孟家兄弟已经把阿祥的尸首带回来了。----他在省城附近一条不起眼的小河沟里落了水,淹死了。”
郑娴儿皱了皱眉,抬起头来:“是自己失足落水,还是被人推下去的?”
楼夫人的丫鬟瑞儿沉下脸来,厉声喝问:“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您疑心太太……”
郑娴儿放下手里的茶碗,神情语气澜不惊:“瑞姑娘误会了。太太叫人把那奴才抓回来严审,自然是要抓活的,我岂会不分皂白胡乱猜疑?----只是,太太不肯轻造杀孽,却不代表当日设局陷害我的人不会着急灭口。”
楼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是坚持否认那件事?刚刚不是说想明白了?”
郑娴儿苦笑:“想是想明白了,那也不能端着旁人扣过来的屎盆子过日子啊!”
胡氏仍旧冷笑着,用她那特有的尖锐嘶哑的声音嘲讽道:“你倒说说看,‘旁人的屎盆子’怎么会钻到你的被窝里去?你那件丑事已经是铁证如山,如今奸夫死了,你就以为可以推个干干净净了?叫我说,那奴才死得蹊跷,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下的毒手呢?”
郑娴儿心烦意乱,狠狠向胡氏剜了一眼,不再接她的话。
这会儿由不得她不烦乱----那奴才死了,她还怎么去找幕后主使之人?
难道就任由那毒蛇在暗处盘着,保不定什么时候再出来咬人一口?
楼夫人转着手上的佛珠,许久才道:“罢了。这件事过去了,谁都不许再提!”
胡氏不情愿地低头应下,楼夫人便又向郑娴儿道:“老爷已经看好了西街你三叔家的小孙子梁儿,过几天就要接过来。到时候你冷眼瞧瞧,若是没什么不妥,梁儿就是你的儿子了。”
郑娴儿正要推脱,二嫂朱金蓝已抢在她前头开口道:“西街三叔家,跟咱们已经出了五服了,是不是有点远?”
楼夫人不以为然:“都是楼家人,辈分又不错,说什么远近亲疏!等梁儿过来不就亲近了?”
朱金蓝讷讷地低了低头,随后又强笑道:“话虽这样说,可是三叔那边毕竟贫苦了些,跟咱们----儿媳的意思是,府里几位兄弟都还年轻,子嗣之事大可不必着急。大哥那边铮儿已满周岁……”
胡氏在旁听见这话,气得柳眉倒竖:“你要卖人情给那淫妇,大可把你自己肚子里那个过继给她,别打我儿子的主意!”
朱金蓝脸上一僵,红着眼圈低声道:“自家骨肉,分什么彼此?我若有福生下男丁,一定愿意过继到三弟妹膝下……”
“好了,”楼夫人语气不善地止住了她后面的话,“此事以后再说吧!”
朱金蓝只得讪讪地住了口。
楼夫人向众人扫视了一圈,目光仍旧回到了郑娴儿的脸上:“今日叫你过来,还有一件事----明儿是朱家老太君千秋,你同我前去贺寿,不必去跪祠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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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论寡妇的自我修养
朱家老太君何氏,便是二少奶奶朱金蓝的曾祖母,也是桑榆县一个极有名的人物。
二十三岁守寡,独力教养两个儿子成人,如今活到九十岁上,由中了进士的孙子请得诰命封为正四品恭人,端的是一位福德双修的巾帼楷模。
郑娴儿本不想凑这个热闹,却架不住旁人指名要见她,由不得她不来。
见了面,少不得按着晚辈的规矩行了拜寿的大礼。在座的女宾们都对敕建牌坊的贞妇很感兴趣,楼夫人便大大方方地将郑娴儿牵了出来,任她们看了个够。
何太君摩挲着郑娴儿的手,眯起眼睛打量了好一会儿,歪着头问道:“你在婆家住得可还习惯?”
郑娴儿笑道:“很习惯。”
何太君努力将下垂的眼角提了起来,目光锐利地看着她:“只‘习惯’可不成!妙龄新寡,哪里保得定身边没有人眼馋心热?你得好好打定主意,莫要走岔了路!”
楼夫人在旁听得满心不是滋味,强忍怒气冷笑道:“您老放心,郑氏的品性,我们楼家还信得过!”
旁边不知是谁家的女人悠悠道:“老太君是过来人,她老人家的话总不会错的。三少奶奶年纪轻,相貌又确实太出众了些,今后万一惹出什么事来……”
楼夫人想起前几日的事,脸色沉了沉,忍不住向郑娴儿剜了一眼。
何太君放开郑娴儿的手,看着楼夫人叹道:“你是做婆婆的,可不能心太软了!前朝的香烈夫人也是年轻守寡,为着不堪恶仆侵扰,割面数十刀自毁容颜以全名节,那才是守寡之人该有的心性!你道嫁个牌位就算‘贞妇’了?世上哪有那样便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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